他咕哝道:“陆微雪……”
面前人的身形突然一僵,而谢明夷也清醒过来。
他眨眨眼,看到是贺维安,也不知是不是周围环境太昏暗的缘故,内心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鼓鼓的,胀胀的,并不好受。
他多想一睁眼,又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而现在要过年了,这是他人生第一个与家人分离的年节。
谢明夷眼圈微红,幸好贺维安只点了一根蜡烛,也不至于让他看出来,显得太窘迫。
“是饺子熟了吗?我们走吧,我都快饿死啦。”谢明夷站起来,自然而然地拉住贺维安的手。
贺维安没动,谢明夷疑惑转身,“不走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轻轻的环抱。
贺维安小心翼翼地将他圈在怀里,身体却不敢与他接触,双手也不敢碰到他的后背。
发乎情止乎礼,君子的守则。
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很快,贺维安放开了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眉眼略弯,对他说:“走吧。”
——
贺若昭已经在饭桌前等待,一看到谢明夷,她便说:
“鱼霏草的药粉已经研磨好了,从明日开始,便可以为宜景掺在羊奶中,每日一副,全部喝下。不出七日,宜景体内的毒便能排解完。”
见谢明夷心不在焉的样子,贺若昭补充道:“放心,鱼霏草无色无味,宜景不会不愿喝的。”
谢明夷牵动唇角,“谢谢你,若昭。”
贺若昭爽朗一笑,本想再说什么,瞥见贺维安的眼神,又作罢。
年夜饭倒还是吃得有滋有味的。
饭后,谢明夷只身在园中散步,他抬头望月,残月一轮悬挂于云间,散发出清冷寂寞的光。
“明夷。”贺维安从背后叫住了他。
谢明夷转身,语气轻松道:“我随便逛逛,你要一起吗?”
贺维安默许了,陪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走。
两人同行了一会儿,谢明夷终是没忍住:“若昭说,鱼霏草是在宜景的衣服里发现的,那必然是紫鸠姑姑放进去的了,原来他们早就找到鱼霏草了,可就是眼睁睁看着陛下……”
谢明夷有些哽住,一时泣不成声。
“全都是他们的算计,陛下,宜景,我……全都……”
他崩溃地蹲下去,捂住脸,泪水便从指缝里涌出。
贺维安默默地帮他拍背顺气,直到谢明夷的情绪有所好转。
“明夷,若你想的话,可以给先帝烧些纸钱,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贺维安说了违心的话,他一向不信鬼神,但只要谢明夷能舒心,他什么都愿意信的。
比如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有六道轮回,起码这样对于谢明夷来说,是个莫大的宽解。
谢明夷眼睛通红,鼻子也红,嘴唇委屈地抿成一条线,点点头。
贺维安很快拿来许多纸钱,和谢明夷一起,在火盆里烧了。
看着跳跃的火光,飞舞的纸屑,以及谢明夷落寞的眼睛——
有句话,在贺维安的喉咙里滚了许久。
最后,他在心里祈祷,如果在除夕夜说出来的话,应该会被当作是旧年的事,与那些旧物一并丢弃忘记吧。
他只能这么希望。
“明夷……”贺维安温和的声音响起。
谢明夷本来将下巴搁在胳膊上的,闻言抬头,呆呆地看向他。
触及到这双纯然一片的眼眸,贺维安又想要退缩了,他怕失去。
但他不能再对谢明夷隐瞒了。
“其实……”
贺维安的表情很平静,手将纸钱投入火焰中时,却有些颤抖。
月上枝头,鸟鸣声如泣血。
“那日你遇刺,真正救你的人,是陆微雪。”
“啪嗒”一声。
贺维安希望空气不要那么静。
可是“啪嗒”、“啪嗒”、“啪嗒”——
接二连三,清晰入耳。
那是谢明夷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