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映影,冷风如猎。
眼前的路漆黑一片,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谢明夷只能凭借自己的感知,没命地向前奔跑。
他拨开一根又一根歪斜的竹子,光脚踩在在泥泞的路上,跌跌撞撞的。
谢明夷很害怕。
他绝望地跑着,乌云笼罩在上空,跟随他的一呼一吸,悄悄裂开一条缝,倾洒出丝丝月光。
眼前白晃晃的,谢明夷的视线一阵模糊。
他扶着头,停下脚步,闭着眼,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良久,他茫然地睁开眼,环顾四周。
静悄悄的,月光照亮了眼前的路。
谢明夷心头一喜,正要往前,身体却突然僵直。
他毛骨悚然地转过头,眼里写满了惊恐。
浑身寒毛竖起,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可怖的怪物。
因为——
在他的身后,有一双阴翳死寂的眼眸,一直盯着他。
“啊!”
谢明夷猛地坐起,身体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将手放在胸口,吃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场景渐渐在眼前重组,是一处温暖的寝宫。
他做噩梦了。
谢明夷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杂乱血腥的记忆便接踵而至,皇帝、姐姐、太子、刺客、陆微雪……
一个个人交织起来,如一个搅得五彩斑斓的大染缸,却散发着可怕腐烂的味道,钻入谢明夷的五脏六腑,刺激得他忍不住干呕。
他攥紧拳头,忍不住打自己的脑袋,想把这些血红的的记忆从脑海中驱除,可是没用,越努力,那些鲜血淋漓的景象便越鲜明。
最后,谢明夷只能崩溃地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的,而断了线的泪珠便随着身体的颤抖,一滴一滴在指缝间抖落出去。
眼泪落在蚕丝锦被之上,砸出水坑,也带出了他唇齿间委屈的抽泣。
有些焦急的脚步声步步靠近,最后停在他的床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谢明夷耳朵灵,知道是谁,他哭得更肆无忌惮,就像小时候那样,拿袖口抹泪。
男人半蹲下来,靠近他一些,在空气中抬起手,过了好一会,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才慢慢放在谢明夷的肩膀上。
“央央。”
穆钎珩的声音低哑,唤他的小名。
谢明夷哭得更大声了。
穆钎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喘不过气。
尽管他已经对谢明夷醒来后的反应有所预料,但真的看到他的无助,听到他的哭声,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嗓子更是被堵住了似的,干涩无比。
“这是哪里?穆少将军。”
谢明夷抱着膝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声音的语调有些模糊,掺了点昔日在江南时的口音。
穆钎珩有些恍惚,却又因为谢明夷生分的称呼,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轻声回答:“这是含章宫,贵妃娘娘的居所,她主动提出,可让你在此处安置。”
谢明夷“哦”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场面继续沉默下来。
谢明夷的脑子很重、很乱,有太多的东西,他理不清。
他闭上眼睛,一会儿看到皇帝的脸,一会儿对上太子死不瞑目的模样,一会儿又是陆微雪将弓箭对着他的样子,那么决绝。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蓦地张开眼。
“这里是含章宫?你带我来的?”
谢明夷的眉间有些急切。
穆钎珩虽然不解,却还是耐心解释:“当时你昏倒了,他们便让我把你带下去医治,可整座皇宫都戒严,太医院被封锁,我带着你,无处可去,是贵妃娘娘主动打开了宫门,迎我们进来,又找了身边会医术的女官,为你包扎……”
“他们?是陆微雪的命令?”谢明夷微微睁大了眼睛,没等穆钎珩回应,又明白过来,自嘲地笑了笑:
“允许你带我就医,却大肆封锁皇宫,明摆着是要我死在路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