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夷松了口气,把十五皇子从宫里“偷”出来,他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还是趁谢书藜去侍疾,才赶紧拿一个棉布娃娃替换了十五皇子。
可疑的是,十五皇子所在的偏殿,竟然无一人看守,仿佛是不管他的死活。
谢明夷摸了摸藏在胸口的玉环,等十五皇子病好了,他这个亲舅舅一定要把这副玉环送给他,保佑他平安顺遂长大。
进了里屋,才发现屋内打扫得非常洁净,各种物品都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让人舒适。
贺若昭坐在桌前翻读医书,她神情专注,身上却穿得单薄。
贺维安有些无奈,“若昭,病还没好利索,为何不穿上披风?”
贺若昭正想出声,抬头却看见站在门口的谢明夷,便站起来,笑眼盈盈道:“国舅爷,可把你盼来了,你再不来,我哥哥可真要茶不思饭不想了。”
谢明夷愣了一下,立马看向贺维安。
贺维安的脸上浮现出两朵可疑的红云,他错开眼神,“别听她胡说八道。”
谢明夷笑了笑,“不能来见维安的日子,我也是茶不思饭不想。”
他说的是实话,这几天他确实食不下咽,为了十五皇子,也为了话本上既定的命运。
“是——吗——?”贺若昭拖了长音,戏弄地看向贺维安。
贺维安瞪了她一眼,无声地警告她。
而后重重地假咳了一声,又装作很忙地把苹果放到桌上,“明夷,快进来,让若昭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既然回归了正题,贺若昭便坐下,将哥哥怀里的婴孩接了过来。
她在行医问诊时,表情便无比的严肃认真,此时手指搭在婴儿的手腕上,细细感受她的脉搏,表情却是一点一点的凝重。
谢明夷站在旁边,紧张地盯着贺若昭的一举一动,贺维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担心。
贺若昭松了手,又掀开襁褓看了看婴儿的皮肤,神色未有一丝放松,沉重道:“这孩子中的是苗疆奇毒,五溃散。”
此话一出,谢明夷一惊。
五溃散,他曾在百无聊赖之际,翻看谢书藜的闲书时看到过。顾名思义,就是自中毒之日起,毒性便慢慢由内而外向下侵蚀,直到五脏皆溃烂而死。
“他现在身上红斑越来越多,正是五溃散毒发的开始,先从皮肤,再到肉骨,最后是五脏六腑。”贺若昭解释道。
“究竟是多阴狠的人,才会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她喃喃自语。
“那……可有解决之法?”谢明夷的心跳得很快,焦急问道。
贺若昭却摇摇头,“此毒无解。”
谢明夷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多亏贺维安及时扶住了他。
他来不及道谢,颤抖的手下意识握紧贺维安的小臂,这是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时的表现。
贺维安问道:“若昭,你再好好想想?”
贺若昭紧紧皱着眉,突然将面前的医书翻动,找了一番后,手指定格在中间一页,说道:“除非,找到鱼蜚草。”
“鱼蜚草?”谢明夷仿佛看到了希望,问道:“鱼蜚草所在何处?无论要多少金银,姑娘只管说便是。”
贺若昭又是摇头,“这并非金银人力的问题,鱼蜚草是苗疆至宝,只有当年苗疆的冰池旁边才有。”
她缓缓道来:“苗疆人擅长制毒用毒,却不擅长解毒,虽然他们自幼便百毒不侵,但倘若身中奇毒,眼看无解,便会去动用一棵鱼蜚草,服下后六日气息全闭,状若死尸,但只要六日过后,就会醒来,身上的毒也解了。”
“只是鱼蜚草贵重,普通的苗疆子民也用不到……不过现在,苗疆已灭,三千苗寨都被烧毁,鱼蜚草恐怕也已经消失在了那场大火中,再无所剩。”
听完这段话,谢明夷的心渐渐凉了,他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冷水浇灭。
贺若昭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主动说:“国舅爷别急,我这里虽没有鱼蜚草,却也有些解蛇毒的药丸,细细研磨给孩子喂下去,也可以暂缓这毒,控制它蔓延的速度。”
谢明夷心疼地望向熟睡的十五皇子,自把他从毓庆宫带出来开始,他便从未醒过,若不是鼻腔还有微弱的呼吸,否则真要以为是个死婴。
他终是点点头,“即是这般,那便劳烦姑娘了。”
贺若昭笑笑,“若能帮到国舅爷,那也便算不枉我这身医术。”
——
一个时辰后,贺维安端来煮好的药,三人合力给婴孩喂了下去。
“他多久没有喝奶了?”贺若昭心思细腻地观察着,问道。
谢明夷心头一惊,他出来得急,竟真的忘了这件事。
十五皇子还小,喝奶是不能间断太久的。
他看向床上的婴儿,果不其然,婴儿的脸色越发虚弱了。
贺若昭看出了一切,便转头对贺维安道:“哥哥,街市上有羊,不如你去买些羊奶回来,也好解一解燃眉之急。”
“好,我这就去。”贺维安到厨下找出一个干净的陶罐,便走出了家门。
经过棕山身旁时,他点了点头。
棕山靠在墙上,心里不禁纳闷,少爷一开始可是最厌恶贺维安,还扬言要折磨他、报复他的,怎么这还跟贺维安越走越近了?”
屋内。
谢明夷轻轻拍着十五皇子的胸脯,看着他小小的惹人怜爱的脸,不禁在心中又把下毒的人骂了千遍万遍。
就在这时,婴孩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小小的人皱着眉,下一瞬,更是张开了嘴!
谢明夷一惊,这是十五皇子第一次有反应!
“他要哭了。”贺若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笃定地说。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婴儿便咧着嘴哭了起来,张着没有牙的嘴,手臂还摇晃着。
声音虽不如别的孩童响亮,却已经是惊喜中的惊喜了。
谢明夷又慌又喜,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是饿了。”贺若昭又说。
“他知道饿了就好。”她如释重负,“我还担心这药没用呢。”
谢明夷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她了。
贺若昭挑眉,率真道:“还不快抱起来哄哄?”
谢明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十五皇子抱起,小小软软的婴孩在怀中动着,他凭借印象站起来,学着乳母的样子,双臂轻轻摇晃,哄着这个外甥。
婴儿的哭声渐小,他哭累了,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我了!”谢明夷惊呼道。
婴儿的眼瞳很黑,如晶亮的葡萄骨碌骨碌地转着,盯着谢明夷看。
谢明夷觉得新奇无比,又觉得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他被感动地暗暗发誓,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治好他,看着他平安长大。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响起一阵开门声。
“算算时辰,哥哥应该回来了。”贺若昭判定道。
谢明夷便走到厢房的门口,抱着孩子翘首以盼,想跟贺维安分享这奇妙的心情。
一个男人推门而入,却不是贺维安。
一身白衣,他是陆微雪,且面色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