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长途大巴,不是公交车,你要真的心善,那后面又够你站的。”女人拿起太阳帽扇风,靠回原来的位置。
她停顿一会儿,最终还是点破,“没有原则和底线的善良那叫软弱。你没发现坐在车里的除了老年人,大部分都是年轻气壮,有胳膊有腿好的很,可为什么那个老头不找男人,不找中年妇女,偏偏只找我们两个让座,是因为我们比他们都要善良吗?”
她的问题令女孩沉默。
“你,我是不清楚;但我自己可以很肯定的说,我不是一个完全善良的人。既然这样,那老头只找我们要换位置是为什么呢?”
她一下一下扇着风,驱散了盛暑天中的热气,问题的答案也呼之欲出,“看,你自己也能察觉出来了,不是因为我们善良,而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看起来足够年轻和软弱。”
年轻女孩脸皮薄,又架不住道德谴责的炙烤,正值懵懂的年龄对于外界的恶意也是反应迟缓,被踩了一脚还要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她能够理解。
女孩闻言,叹了口气,又愤愤不甘地说道:“这种感觉,真让人不爽。”
“记住这种憋屈感,到了后面你自然就知道要怎么还击。千万别心甘情愿当个好女孩,当你被欺负了,谦逊讲理成了软弱窝囊,安稳生活成了胸无大志。”
“那就做个坏女孩。”她很自然想到硬币的反面,仰起小脸言之凿凿,“这样就不会被欺负了。”
“那也难,母夜叉、泼妇、母老虎、男人婆……男友谈多了就被叫做公交车,不化妆不打扮体重超过130,就成了恐龙和坦克,这世间辱骂女人的话总是一套又一套。”
“那怎么办?”小女孩双手摊开,“好也难,坏也难,总之做女人可真难。”
“没办法,谁叫人们只爱抽象的女人,而憎恶具体的女人;又只爱具体的男人,而憎恶抽象的男人。”她耸了耸肩,“不过说起来,还是做坏女人划算点,至少你的情绪可以宣泄,你的欲望可以满足,而不是被别人的需求填满,成为一个没有自我的空心人。”
“姐,你这话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我真想跟你加个微信。”小女孩拿起手机,一双眼睛冒起星星,“我可以找你聊天吗?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临车窗而坐的女人,在一片从天际溢到窗边的蓝色间做起自我介绍,风吹动她的长发,白色的衬衣仿佛沾染了阳光和煦的味道——
“我叫陈芷瑶。”
好耳熟的名字,再仔细去看,好像她的脸也在哪见过。
女孩歪着脑袋思考,不停检索熟悉的画面出来,“芷瑶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怎么可能,今天是我们两个头一次打照面。”她看人先看手,这女孩子的指甲剪得干净平整,食指指腹有一道弯月样的刀疤,中指指侧茧厚,应该是拿笔姿势不对,再加上长年累月伏案桌前,才攒下这个厚茧来。
她的顾客当中是没有一双这样的手的。
陈芷瑶可以很确定今天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然而女孩并不认同,反复摇头,“不,我的确见过你,好像是在……好像是在……”
她皱紧眉头思索着。
随后“啪——”一声拍手掌的声响,如同车子里面被扔了个鞭炮,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齐地朝她们那边看去,陈芷瑶觉得丢脸,侧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芷瑶姐姐,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看到你了,就是在新闻里!”女孩激动万分,“天哪,我竟然跟热搜头条上的人见面诶!!”
“热搜?头条?新闻?”陈芷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女孩对她的反应瞪大眼睛,“你还不知道吗?哦,不过这个头条是一个小时前爆出来的,你这段时间如果没看手机真的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便好心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来,三两下在词条框里面检索出关键词汇,很快应用软件中便出来了相关的新闻视频和文字稿。
陈芷瑶接过女孩的手机,快速往下滑过,新闻里的照片全是自己的自拍,没有大尺度没有不雅照。
然而几张平平无奇的自拍照能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点爆社交媒体引起轰动效应,不是因为背景普通的陈芷瑶。
而是靠在陈芷瑶旁边的那个男人。
这段时间因为他的曲折经历,匪夷所思的失踪案件,再加上各路人马又再度挖出他凄惨可怜的童年经历,原本低调行事的企业家,一度成为八卦新闻和各大论坛的热门关键词——季霖秋。
如果按照陈芷瑶的习惯,还是叫他阿瓜更顺口些。
可这些照片,除了自己的手机,就只存在阿瓜的手机的里,现在它们是怎么流出来的呢?
陈芷瑶在自己的手机上,把它们设置在私密相册里,更别提手机时刻都在自己身边,有谁会碰。
望着两人贴面相笑的画面,一个个问题浮现而出,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面,轰然一阵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