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段时间，陈芷瑶经过和父亲的多次争吵，终于可以外出摆摊。

住在父母家中十分不便，她能看出来，大家都在互相忍受。

每个周末都要回来的弟弟，看见自己的房间被换到阳台那儿去，也不吭声，最多住两个晚上，周日一早就要回校，任凭父母怎么挽留也没用。

一张小餐桌上父母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视线又全部交汇在陈芷瑶的脸上。

她闷不吭声地吃早餐，眼观鼻鼻观心，素白的面条浸在酱油色的水里，油脂少得可怜，吃在嘴中如同嚼蜡，她搁下筷子扭开桌上放置的豆豉酱，挑了一筷子搅拌在面条中。

真是没味儿透了。

回家之前，陆望福说了结婚这事先暂且放缓，但没安生几天，催婚的话又像风一样时时吹着，拐着弯凑到她面前来，有时候陈芷瑶听烦了会直接挑明：“不然我还是搬回去住。”

“倒也不急。”陆望福笑到眼角的皱纹堆砌成浪。

跟父母住在一块，要做什么都好似被制住手脚，伸展不开，甚至陈芷瑶还有更离谱的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父母来过她的房间翻东西，微澜公益计划的企划书页面都被人动乱了。

看到这里陈芷瑶的气血直往上涌，她冲出客厅就将父母骂了一顿，但陆望福和她爸爸都没发作，好脾气地听她念半天，后来陈芷瑶才知道，原来父母一点都不满足她整天围在奶茶店里打工。

“要知道你以后的工作是这个，我说什么也不给你念大学。”陈父理所应当地念叨，“不过你现在想去江市开店，我还是很支持，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事业，完全靠男人也会被瞧不起。”

她跟他们完全谈不到一块去，冷着脸回到房间锁上门。

夜间外出摆摊，老顾客如约定时间准点前来，女人家们七嘴八舌，都纷纷问她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芷瑶，我换了家店做的指节一点也比不上你，又贵又不好看。”她翻出小红薯的页面，问陈芷瑶，“你觉得我做这个款式可以吗？这几天我挑了好久了。”

杂七杂八的问题冲散了不少她胸口中的郁气，陈芷瑶舒下心，情绪也比在家时要高昂许多，身子往前凑，仔细看着顾客给出的样式图。

“烟紫色的猫眼珠是很漂亮，仙气飘渺，但十根手指都一样的话就很单调，也不出彩。”

“不然你给我镶个水钻？”顾客略一思索，“端午节不是快来了吗，我打算带孩子出去旅游，那我们去的地方都是古色古香，肯定要多拍几张照，我浑身上下都全副武装，可不想露出一截跟别人没什么差别的指甲。”

听她提出的要求，陈芷瑶笑，捏住对方的手指认真端详，“不然我给你左手的无名指和右手的食指做个手绘甲，就画仙鹤展翅东飞的手绘，跟烟紫色的猫眼珠搭配，肯定很灵动。”

“好，我还是之前那句话，钱既然已经花出去了，那就代表我信任你，你一定要给我做好。”

陈芷瑶将顾客的手泡在温水里，“这个你放心。”

整个过程耗时极长，陈芷瑶耐心足，做事情又心细，一旦投入便很难被周围传来的喧嚣干扰，两个半小时一转而过，她看向顾客手上的成品，一如李白诗中那句“日照瀑布生紫烟”，其中她左右手两根单独手绘的彩甲更是仙气飘渺，白鹤展翅回头，登高成仙也留恋人间。

顾客也喜欢，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还专门伸进灯光里仔细打量，嘴里啧啧称奇，“真是不错，真是不错，这手绘甲是用了心的。”

陈芷瑶抽出一张纸擦掉额间虚汗，点开手机相机，“你这个指甲，我是专门用了心的，姐，你是我的老顾客，就冲你对我的信任，我肯定要做到包您满意。”

听了陈芷瑶的奉承，老顾客嘴巴里面笑开了花，“小老板娘，你这生意就是不固定，隔三差五找不到人，得专门等着，要是有个小门店，你手艺好价格又实在，肯定生意好。”

“是，这只是暂时的。”陈芷瑶点头应和，只要通过微澜公益计划，获得季氏集团的资助，她一定能靠自己的手艺在江市闯出一片天来。

“你男朋友呢？怎么今天没看到他？”老顾客找阿瓜。

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了，陈芷瑶像被针扎了一下，脸皮兀自发热，粘稠的风吹过来，身上依然汗涔涔的，整个人好似从热水中捞起，陈芷瑶拿起杯子抿一口水，挡住两颊边的红晕，“他每天上班也累，就不让过来了。”

“哎哟，心疼啦 。”顾客扫码付款，看着芷瑶打趣道：“恋爱还是看你们小年轻谈有意思，真好。不过姐是过来人，我告诉你男人就不是用来心疼的，你越宠他就越无法无天，你要时不时作一点嗲一点，啧！”

她露出一个不言而喻的微笑，“全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啦，都吃这一套。妹妹，现在快下雨了，别一个人逞强，快叫他出来帮忙，他累难道你不累吗？男人不心疼自己的女人，谁心疼。”

她这些建议半真半假，陈芷瑶只姑且听着，听到后面她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由一根灯绳提溜的白炽灯发散润白的光亮，照在陈芷瑶的身上，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脖子上还虚浮着点点汗珠，晶亮放闪，好似孩子嘴巴里面鼓起的小气泡。

老顾客说到后面带着满足的笑意离开，风渐渐加紧，吹到身上充溢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氛围，空气湿润而凉爽，泥土的腥香肆意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