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心话。
整个世界忙忙碌碌、危机四伏,生活又如虎口抢食般惊心动魄,而他是独立于所有纷争外的安全地带,他懵懂、简单,是四月天里掉下树头的满地繁花,也是风吹麦浪后的无限静谧。
陈芷瑶一直都是疲于奔波的旅人,遇见他,一如在茫茫沙漠中遇见一块得以歇脚的绿洲。
她不愿意简单地给两人的关系下定义,贴在身上的标签是撕不下来的限定词。
“妈妈,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足。我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而且我还年轻,体力不错,能吃能喝能玩,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假设我以后结婚了,也许会如你所愿那样幸福,但不管我做什么都要是一大滩的阵仗,我是妻子是母亲,也许的确家庭美满,夫妻恩爱孩子懂事,但永远也不会像我现在这样,拥有一个人的快乐。”
陈芷瑶很真诚地向陆望福分享自己的心情,但她察觉到妈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感到一阵泄气,在她努力向妈妈靠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两人隔得越远。
“我不认同你的话。”陆望福说得斩钉截铁,但又有所和缓,给女儿留有余地,“可能是我老了,体力比不上以前,所以我需要家庭。芷瑶,人都是会老了,十年二十年的快乐很短暂,做人要在今天的时候想明天的事情。好比现在跟你住在一起的男孩,你是不在意跟他住在一起,但你有没有想过,沿水镇这个小地方,我跟你爸要怎么办呢?”
她不语。
陆望福继续往下说:“你自己也能感觉到,但瑾在外面跟一个男的不清不楚有多丢脸,大家好听点说是谈恋爱,但不好听的说法呢?一大堆,当着她妈的面那阴阳怪气的话是没停下来过。我们过日子不是只过自己的日子,还有我们家人的日子,你们小孩在外面轰轰烈烈,但故事最好不要传进家里来,老一辈的都受不起。”
听到这里,陈芷瑶忍不住辩驳:“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就单纯地住在一起。”
“没谈恋爱?”陆望福一下切中要害,“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妈妈的问题像根突然打了陈芷瑶一下的棍子,她有些发懵,顺着妈妈的问题往下回答:“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你们在外面都说是情侣?”
陈芷瑶止住话头,陆望福也察觉到女儿对这个问题的抵触,但关心则乱,她又忍不住沉下声音多问几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住在一起,是室友每个月互相付房租吗?”
女儿态度极不配合,撇过头,“我不想说。”
行行行,前面发生的事情就当已经翻篇,陆望福不想再去计较,过日子不能想得太细,想太细那日子就没法过下去,她一直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做人做事向来都是点到为止。
已经过去的可以不追究,但女儿是不能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必须要分开!
陆望福心意已定,沉下情绪略一思索,她再度开口:“芷瑶,你一直没回答我喜不喜欢他,其实你对他的感情没那么深对吧?”
“我现在不想考虑感情的事情,赚钱更重要。”
“但人过日子,不是光赚到钱就好的。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亲,妈承认自己心是急了点,这点我该反思,可能让你压力大,所以遇到男人就病急乱投医,但感情这个事情不能急。”
“我不急。”陈芷瑶几乎要喊出来。
陆望福抓住女儿的手,“是,不能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单身女孩子,跟他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没有任何名义,以后你遇到合适的人总归是要成家的吧,那这段日子你要怎么说?还有那个男孩,他是没有自理能力吗?非得跟你在一起,就算他现在跟你一起了,那以后怎么办,你不管去哪真要带他一辈子呀!”
越说到后面,陆望福的语调就越忍不住高昂。
她的婚姻已经过得很苦了,帮扶男人一辈子帮得都看不到头,她不要自己的女儿也跟自己一样,家里家外两头烦恼,忙活半天还讨不到句好。
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打中到女儿的痛点,陆望福看到陈芷瑶脸上的神色一变,之前的不耐已完全消失殆尽,太阳快要落山,暗沉的光影像面笼在她脸上的厚纱。
潜意识告诉她继续往下说:“芷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替你出发,我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害你呀!你对那个男孩有感情,我理解,我也不是让你们现在立马就断掉,但至少不要让别人以为你们的关系不清不楚,越是小地方就越是在意女孩子的名节。但瑾不住在沿水镇,所以她听不到那些风言风语,可你不一样啊。”
长椅边上的路灯一下亮起,公园里面已经聚集不少饭后消食的路人。之前拿在手中的水果已经吃空,陆望福将空塑料盒随意地掷在草坪上,陈芷瑶替她重新捡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也是多事。”她笑她多此一举。
但孩子此刻就像斗败的公鸡,一脸没精打采,她重新坐回陆望福的旁边,问出了纠结很久的问题,“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先搬回来跟我们一起住吧,我答应你这一两年以你的工作为主,结婚就先往后放。”
她看到陈芷瑶望向逐渐下沉的太阳,紧紧抿住了嘴巴,公园里的热闹仿佛与她天然隔着一层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