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又是低血糖作祟。
晚上还是得好好吃饭。
陈芷瑶也似乎看出他的反常,“晚上没吃?”
阿瓜摇头,接过她手中的旅行袋放在一边。陈芷瑶踢开帆布鞋,三两下将袜子踩下来,穿上拖鞋,累得不想讲话。
“刚好晚上我也没吃,你想吃什么?懒得做的话,今天晚上我们还是点外卖。”她走到洗衣池那儿,拧开水龙头洗袜子,碎发掉下来,遮住她的情绪。
阿瓜记起冰箱里之前的饺子还没吃完,他提出要煮水饺,正在搓袜子的陈芷瑶听了他的话,仿佛被人点了穴道,站在原地半天不动,一双手上全是泡沫。
“也行。”她的声音很轻。
已经有过一次煮饺子的经验,这回阿瓜轻车熟路,冰箱里的饺子下锅十分钟后便能盛出来吃。
他将饺子对半分,又按照陈芷瑶的口味提前在碗中给她倒进酸醋和老干妈的豆豉酱。
热乎乎的饺子上桌,阿瓜本想打开电视,但视线一转,陈芷瑶蹲在不远处的旅行袋前,不知正翻开什么。
“芷瑶,吃饭了。”
“马上就来。”她应,眼睛恨不得钻进书里。
“你在看什么?”
陈芷瑶直接将一本泛黄的旧书放在他的面前,阿瓜随手翻看,虽然里面都是字,他也能认出来,但这些字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看不懂了。
“这叫《山海经》”陈芷瑶告诉他,“讲的是远古时期的一些传说。”
“哦。”阿瓜咬下一口水饺,对《山海经》兴趣不大,“快点吃,再不吃就凉了。”
陈芷瑶拾起筷子,但一口都没碰,她开口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根本无所谓阿瓜有没有在听,“我的名字是我爷爷取的。”
“他是村子里的小学校长,现在别看没什么了不起,但在当时还是很厉害的,是读过书的斯文人,远乡近邻都很尊重他。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芷瑶,芷瑶,阿瓜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之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常夸我,说我人和名字一样秀气,草木青青的感觉。”
“但阿瓜,这个名字里其实没那么深刻的寓意。芷其实是这个止……”她找来一张纸和笔,在纸面上留下她名字由来的黑色印记,“那瑶这个字就出自这本《山海经》。”
她笑,放下笔,重新拿起筷子,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进水饺,话说得含混不清,“《山海经》里讲了个故事,说是炎帝有个女儿,长相美貌妍丽,大家都喜欢她。”
“但瑶姬生命短暂,未嫁而死,最后化为巫山中的一株仙草。”她攥紧了筷子,眼里含着两包泪。
阿瓜看到陈芷瑶转过脸,面向着自己,声音里藏满了颤抖,“谁又能想到呢,这么好听的名字背后竟然是个煞费苦心的诅咒。”
灯光下的她脸色苍白,像尊一摔即碎的琉璃娃娃,鸦色睫毛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碗中的饺子即使在冰箱中保存得再久,也无法掩盖它被时间消磨,已经快要坏掉的事实。
阿瓜牵住陈芷瑶的手,他想换自己来替她感受悲伤,可陈芷瑶的眼泪肆意漫出,筷子叮当掉落在地上,阿瓜抬起手,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的泪。
“芷瑶,别哭了。”他拿她的眼泪没有办法,恨不得现在委屈难受的人是自己,伸出胳膊,阿瓜想都没想便将陈芷瑶拥进自己的怀里,他想要藏好她的悲伤,收纳她的脆弱,重整她的快乐。
可现在阿瓜只能笨拙地重复,“芷瑶,别哭了。”
“阿瓜,我今天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没有家里。”陈芷瑶抱住他,滚烫的泪水印刻在他的衣服上,“我没有家了,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家,我只是一个借助在爸妈和弟弟家中的小孩。到了时候,我就该要离开了。”
“不。”阿瓜紧紧抱住她,替她回答:“芷瑶,你有家,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都跟你在一起,你不是到了时间点就必须离开的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坚实有力凿开了她的悲伤。
泪已经冷了,可他的胸膛还是热的,陈芷瑶依偎在他的怀里,闭上眼,倾听他坚实有力的心跳。
她不是没有家的人。
他说他就是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