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赵庸回转眸光,温声应:“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有一事,你要明白。”
捕头侧耳作静听状,赵庸俯身,日光揉坠,片片泼在他玉色的面上:“我是被人刺杀,差点死了。”
捕头一怔,“可……”
他想说这些人都是闹事的百姓,跟刺客根本扯不上关系。
然赵庸看他的眼神却叫他把话给生生咽了回去,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
“督公。”
打软轿里走出来个黑衣打扮的男子,同样面白无须,恭恭敬敬行至赵庸跟前。
捕头已经领命离去,收拾残局。
“督公英武,他们定料不到督公已经提前获悉,特做下此局,用以引蛇出洞。”元清如是说,他跟在督公身边多年,这次又一起来了江南,可谓深受信任。
赵庸垂眸,断成两截的羽箭横在脚边,织锦乌靴不甚在意地踩住,“你去仔细查查,刺杀一事都有谁参与。高家堰这块肥肉,盯上的人还真不少。”
高家堰便是此次赵庸需要督修的堤坝,在山阴县外十里左右的位置。
“是。”元清默立一边,接过他递来的长剑,又掏出张整洁的帕子递他。
赵庸慢条斯理擦拭着指上血腥,注意到一侧极力掩饰身形的人:“将他带回府。”想到什么,薄唇勾起抹轻笑,“怕是走不动了,直接拖回去即可。”
元清颔首,等赵庸离开,转头一瞧,就被惊呆了。
桓九凌根本无心听他们到底在嘀咕什么,一看那死太监走了,压抑着的呕意便再忍不住,偏头就呕了起来。
可他一日一夜未曾进食,根本吐不出来东西,干呕几下,便撕扯到喉咙,难受得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不要紧,要命的是呛得鼻涕和眼泪都流了出来。
“擦擦。”
一块帕子伸进视线,桓九凌丝毫不客气,接下就擦,吝啬到连声谢谢都不肯说。
元清瞧着手上空了的帕子,还颇为惊讶。太监的东西,一般人都嫌弃,这人倒是看不出半点介意。
不仅如此,连点礼数也没有。
不过看他形容实在可怜,元清不好说什么,等着他收拾干净一脸狼狈,便示意他跟自己走。
桓九凌这会也不矫情了,那被砍头的尸身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强大,导致他已经无法再在这里停留一下。
于是他以比跟着赵庸那前足快一倍的步伐,跟着元清去到了所谓的太监府。
说是太监府,可上头匾额明明写的是李府。
不用想,一定是赵庸抢来的。
桓九凌脑袋晕晕跟着人进去,没心思注意周遭的一切,就连他的话都没听进去。
在得到一句“这就是你以后的住处”后,立刻推开门倒在了床上。
元清见他如此,唇瓣动了动,却没好意思说什么,转身关门离开了。
屋里并不温暖,没有炭盆,连灯都没点。桓九凌浑身都发冷,只要一合上眼,满脑子都是那颗闭不上眼的人头,快要瞪出来的眼珠,还有血液狰狞的脸。
这一切宛若个无法苏醒的噩梦笼罩他左右,身心都遭受了无法挽回的冲击,桓九凌浑浑噩噩,迫切希望能够回去。
回到那个温暖的家,有爱他的爸爸,疼他的妈妈,在那里永远不会有忧虑,永远有人为他遮风挡雨。
桓九凌睡着了,做了个还算不错的好梦,紧接着一颗乱蓬蓬、眼珠迸裂的人头突然飞了进来,张牙舞爪击碎他梦中所有的美好。
“嗬!”桓九凌重喘口气,双眸猛地睁开。
“啊!”
尖叫声随之响起,桓九凌差点心肌梗死,四肢都僵了。缓过神一转头,看见有人坐倒在地上,满脸惊恐。
“你谁?”因为那会咳得太厉害,导致他甫一醒来,嗓子都哑了。
“鬼啊啊!!!”
被他问话的男子嚎叫着翻身跑了出去,一溜烟人就没了。
“我……”桓九凌伸手想要挽留,回应他的是来回砰响的门。
他只是好奇他是谁,另外想让他帮忙倒杯水。
要说谁更像鬼,也是他吧,趁人睡觉,悄无声息地潜进来。
无奈,桓九凌只得自食其力,走到外间倒水。
然而壶是空的,手指触到时十足冰冷冻人,也不知是空置了多久。
他刚刚经历人生头一遭亲眼目睹杀人,并不想跟人有任何交谈,但嗓子实在渴得厉害,无奈只得拎着壶跨门而出。
冬天天黑得早,乌蒙蒙的,看不清楚东西。
桓九凌打量一圈,这院中的草都有腿高了,说是个废屋也不为过。搁在平时,他少不了抱怨一番,可眼下着实没那个心情。
视线环视四周,在根红木柱后捕捉到个不停探进探出的小脑袋,看来是刚刚被他吓到的人。
“我看见你了。”桓九凌清清嗓子,冲着他的方向,扬高音量。
小脑袋立刻缩回柱子后,宛若怕被鬼盯上般再不肯露出,桓九凌无奈失笑,他有那么可怕吗?
只好拎着瓷壶往他那边走,然而这时“砰”一声巨响传来,惊得桓九凌下意识缩紧脖子。
不远处紧闭的院门被人用力踹开。
只见个年岁不大的青年,一身灰衣,大剌剌跨进院中,扬高的下巴写满了倨傲。
“辱骂督公的狗东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