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一进大殿门,就看到了一坐一站两个人。
她还没想好怎么招呼呢,就被那位站着的六旬老太一声叱责,“三夫人,老爷尸骨未寒,你怎还穿着这红衣裳到处招摇!”
花容眉头打了结,只见那坐着的老太君,连连摇头,满心呐喊,「真是作孽啊!作孽啊!」
六旬老太更来了脾气,吆喝她,“还不快来跟老太君认错,杵在那里做甚?”
两人均是一身凡骨,花容怎么可能跟凡骨之人低头?
她冷笑着转身就准备走,结果坐着的老太君终于开了口,“你站住!”
花容一脸太平,上一个让她站住的,此时才大步拐进了大门,正朝这处走来。
身后的六旬老太见她还在往出走,直接大喝,“三夫人,你可是要背上这不敬之名吗?”
罗夕年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寒气的沈择正朝堂外走。
她竟来了他的院子,他还当,她回了长宁苑……
脚下步子不由迈地更大了些,却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严嬷嬷的怒吼,莫非是祖母他老人家来了?
他怔眸之际便见沈择又转过了身,朝堂内走去。
这还得了,这女人气死人不偿命的那张嘴,要是真给老太太气出什么不适来,那可就真要命了!
他赶紧撩开裙摆,足下轻点了几步,就飞奔到了正堂。
花容已经走到两位老太太面前,她边拆着脖上那披风的带子,边柔声细语地讲道,“老太君,严嬷嬷,择儿死后去了一趟阎罗殿。老爷说择儿命苦,是他牵连了择儿,这才肯请阎王爷将择儿放回人间。阎王爷说了,择儿已死了七日,身子已是阴凉之至,若想保家人平安,须得日日红装已避邪祟入身,以免伤害到我家人。”
说着,她“哎”了一声,又道,“如今听严嬷嬷这般教诲,择儿觉得,严嬷嬷说得极对!这老爷刚入葬,择儿确实不能这么做!”
说话间,就已经将红披风脱了扔到了地上,准备再去解身上的红底裙衣带子。
这一招,对于一向爱拜各路菩萨神君的老太君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醒脑神器!
她赶紧喊出声,“严嬷嬷,快快,莫要让她脱。”
严嬷嬷早就被吓着了,赶紧将地上的披风拿起来就盖到花容身上,“三夫人怎么不早些说,这是想要吓死老奴吗?”
花容睨眸低头,押着嗓子叫屈,“这择儿怎敢?这不是方才刚一入堂,就怕这身阴躯阴气过重,沾染给老太君,这才要走的吗?可谁知……”
她委屈地望了眼一听她说阴气重、沾染……这词儿,便已经悄悄放开手,离了她两步远的严嬷嬷,继续道,“嬷嬷以不敬之名冠择儿这阴躯,择儿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罗夕年的眼睛已经抽到了眉尾,她还真是阎罗王贴告示,鬼话连篇啊!
只见严嬷嬷赶紧就手叠腹,弯腰道歉,“是老奴的错,老奴心直口快,没了三夫人一片孝心。”说着对着老太君,又是一礼,“老太君,是老奴老眼昏花,差点儿害了您和三夫人,老奴愿意受罚!”
老太君摆手摇头,“罢了,即是阎王之命,我这老骨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说话间又掂量起花容来,“你说你见到了他,那他,他在地下,可还好?”
话音落下,老太君的眼中,已是雾气腾生。
花容鬼眼微眯,「那不孝子,怎就忍心,忍心丢下我这老母,一走了之了呢!」
她别过了头,不想再看这些迷人眼的人间情份。
敛了眸子,将披风的带子系好,就手叠腹,轻声道,“老太君放心,老爷一生刚正孝顺、泛爱众生。阎王爷说了,会让他入八区轮回道,下世投生一个好人家,万事顺遂,长命百岁。”
“好好……!好!”一连几口好后,老太君才颤抖着站起来。
严嬷嬷赶紧去扶,罗夕年也紧步上了前。
花容让了一身,看着两人搀扶着起来,罗夕年也走近后行了礼,“祖母节哀。”
老太君颔了首,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你父亲已入土为安,这家里还有三爷顾着。你既已是官身,便早日回京替官家分忧,莫要让这府内杂事,耽误了正事儿。”
“是,祖母。”
“你也别怪祖母不让你姐姐告诉你,你父亲与三娘子成婚之事。我,我也不曾想到,这竟害你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罗夕年摇头,“孙儿不敢。祖母的心意,孙儿知晓。”
老太君微微点头,叹息道,“知晓就好,知晓就好。你回京后,别动不动就回来。路途遥远,全耽误在路上甚不值当。你当谨记,碌碌无为才会承欢膝下,金榜题名就当应以身报国。”
“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恍惚间,花容似乎瞧见那老太君又瞥了她一眼,在放开罗夕年的手后,又道,“回去前,再命人为你小娘多准备几件衣裳,要红的,以免什么邪祟近了你的身。”
“是。祖母放心,一切交给孙儿就是。”
老太君点头,对着严嬷嬷道,“走吧,我也乏了。”
“是。”严嬷嬷回道。
罗夕年搀了老太君另一条胳膊,“孙儿送祖母。”
待送出了院子,再回到大堂时,花容倚在门前,一头青丝随风而行,不沾一丝俗气,正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罗夕年抬了步子,快步走到她面前,施了一礼,“方才之事,谢过小娘。”
花容抬了眼皮子,一脸傲容不减分毫,“谢我什么?”
“谢小娘鬼话连篇,高抬贵口。”
“……”花容眯了眼,只听他又道,“更谢小娘安抚了我祖母之心,罗夕年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