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日下来,等把伤口都处理完,谢枝的双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双手更是脱了力,止不住地微微打颤,但她自己什么都觉不到。
这时,帐中只留下了几个军医照看。谢枝端过最后一盆血水,跟着沈随一起走出了大帐,才发现远处的山头正要吞没最后一丝余晖,辉煌的霞光勾勒着奇绝的山势。
在东方,残缺的月亮正浅浅地印在天幕上,像一点不小心被甩上去的水渍。
军营中的篝火正渐次亮起来,像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
谢枝不由缓缓吐出一口气。
“阿枝!沈大夫!”正出神间,银瓶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她原本跟着谢枝一道替伤员包扎,且与外表的柔弱不同,她甚至比谢枝更为镇静。大约一炷香前,她想去帮几人带几个馒头回来,好垫垫肚子,毕竟他们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过此刻,她的脸上竟有几分喜色。
“出什么事了?”
银瓶已跑到谢枝面前,道:“你那个叫小唐的朋友醒过来了!”
谢枝被这始料未及的好消息砸得傻了一会儿,才紧着追问:“他怎么样?有大碍吗?”
“看起来挺好的,能听能说,沈大夫快回去帮忙看看吧。”
这下谢枝不敢耽搁,忙将手里的血盆交给身边一个好心提出帮忙的大夫,这才跟着沈随一道匆匆往回赶。
之前他们是被从牢里带出来的,阎停鹤存着不多生事端的心思,干脆将他们安排在了县衙的驿馆暂时落脚。
谢枝几人进门的时候,发现小小的屋子里,周楚、博叔和阎停鹤等人竟都在。唐寻正靠坐在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像随时都要被吹走似的。
他原本正在听周楚说着什么话,往日那对乌溜溜的、十分虚弱的眼睛里蓄着眼泪。一见到谢枝,那眼泪便滚滚地流了下来。
“谢姑娘……”
谢枝看他倾身,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他:“你伤重未愈,不要乱动。”
唐寻哽咽着说:“我方才已听慎将军讲过这一路的事,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纵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大公子。”
听他再提到大公子,谢枝心头又如刀绞一般,几要一口气喘不上来。只是她平素总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这会儿也忙岔开话题,向身旁的周楚看了一眼:“你说慎将军?所以他真的是……?”
唐寻点点头。
李承玉从前就跟她提过,唐寻原本在云州从军,看来他果然是识得慎将军的,也不知承玉、慎昼初和唐寻之间又是怎样的过往。
她有时觉得,她其实一点也不够了解李承玉……
经过方才一战,阎停鹤早是心悦诚服,哪怕是假的他也认了,这下有了人证,他问出了心中疑窦:“慎将军,那日云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慎昼初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云州失守,突厥入境,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闫知县,你向朝廷上奏军报时,也请将我接下来的话一并记下,请朝廷治我的罪,以儆效尤。”
“将军!”站在他身后的数人急道。
慎昼初抬手拦住他们,继续说道:“我身边有个副将,名叫黄崇山。从我刚到云州时,他就一直在我身边,与我并肩作战。在我心里,他便如我的亲生兄弟一般。
“直到那一天,我还记得是九月二十三日的晚上,约莫戌时四刻的时候,他进帐来说要和我商讨冬日军备的事,没想到一杯茶下肚后,我便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