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君厌疾,也瞧出她今日不大一般了。她向来怯懦地垂着的两道眉,像被冷风雕出冷峻的锋刃来。
他眼睁睁看着谢枝朝裴府走去,又看着唐寻狼狈地跟了上去,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他一是怕谢枝给李承玉惹出麻烦来,二是怕谢枝不知为了什么缘由来找裴府的不快。自夏府一别,他时常把裴晚晴挂在心头,但裴府家规森严,裴晚晴极少出门,他虽时常有意绕过游马街自裴府门前路过,却从无相见的机会,这一遭,他也隐隐存着能见到裴晚晴一面的希冀。
谢枝自然不知道君厌疾心中的九曲回肠,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在裴牧居回来之前解决此事,因而她向门口的家仆通报姓名后,便一刻也不耽误地朝花厅走去。
踏进了裴府,君厌疾才有机会凑到唐寻边上:“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位夫人,主动上门拜访人家的主人,这要传出去,简直要把脸面都丢尽了。
唐寻苦着脸,使劲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就憋出了一句:“殿下,我……我这也糊涂着呢,你……到时候万一出事了,你可得拦着我们少夫人点儿,就算是看在我们大公子的面子上。”
君厌疾:“……”
花厅门前伫立着两个黄花梨黑漆镶大理石的长香几,分别摆着群山青花纹的瓷盆,栽着两株万年青。日头方方西斜,花厅里投下承着雪的树丛的倒影,显得幽深。
裴寒鸣听闻家仆通传,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讶异地抬了抬眉。他换上燕居服,来到花厅,当下命人点烛奉茶,尽了主人之谊后,他那因常年板着脸而拉出的深刻的皱纹,因不惯常的笑而古怪地扭曲着。他轻轻抿了口茶,先向君厌疾道:“殿下,月前老夫还曾与令尊小聚过,那时令尊还曾赞过当时室内燃香,只是那香是两广地区特产的菀香,老夫也没存多少,无法相赠。不过这几日,老夫有位同僚正好从厉州公干回京,给我捎来了几块菀香。殿下来得巧,老夫等下命人将这香包好了,劳你转交给令尊。”
君厌疾在长辈面前向来敛着性子,这下忙要婉拒:“裴尚书实在客气了。家父不过随口一句夸赞,竟劳您如此挂心,我回家必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才是。”
裴寒鸣笑了几声,他实在笑得很少,以至于这笑都有几分干涩,在这空荡荡的屋内尴尬地回响着:“殿下才是跟老夫客气了。好香当配赏识之人,落在老夫这不识货的人手里也只是暴殄天物,若是信王肯笑纳,那才算是物尽其用了。”
君厌疾忍不住瞧了眼方才风风火火的谢枝,她这下倒是安安定定地坐在圈椅上,专注地瞧着裴尚书左手边那盆假山石,瞧不出半分端倪。他心里一边怅然自己怎么一时发热来搀这趟不知是何的浑水呢,一边又对裴寒鸣陪着笑:“尚书如此盛情,晚辈难却,既如此,便觍颜替家父收下了。”
两人这厢相谈甚欢的模样,像是全然忘了花厅中还有个谢枝似的。
君厌疾当然看得出来裴寒鸣是故意的,但他是客,不好开口相帮,心里正计较着,却听得裴寒鸣开口道:“贤侄啊,自当年江宁府一别,你我也有多年未见了。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眨眼贤侄已为人妇,我家晚晴却仍旧待字闺中,真是物是人非了。”
谢枝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仍旧不说话。
“不过,这儿到底是京城,规矩不比在江宁时候随意啦。贤侄这忽然登门,谢正言或许不在意,不过老夫却颇为你忧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