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关清想要从龙之功,那太后与你呢?”沈怀毓双眼微眯,欲从那黑漆漆的面具孔洞之下,洞察贺行之的欲望。
“太后所思所念属下岂能揣测?”贺行之眼光暗淡下来,“至于我,若无太后救命之恩,我早死了。即为死士,太后要我作甚,我便去做。”
沈怀毓双耳一动,“所以……是太后派你来说这些的。”
贺行之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倾身捂腹之状,同演武场的贺关清别无两样。
待笑声停下,她也未再多言,转身掀开窗,不多时便消失于阴影间。但不否认便已是默认。
沈怀毓独自立于帐中,久久未曾回神。
她昨夜方相认交心的故人,今日便在贺行之口中成了利用,沈怀毓倒未觉愤怒,仅有股落雪成冰的伤怀。
连飞燕都觉察到主人不对劲,自出京郊大营起便再未吭声,憋得它想狂炫两车草。
于城门下马查验,沈怀毓递过腰牌,竟发现今日城门处乃是冯邵校尉,身形是消瘦了些,举止亦比头回见面时更缓,显然有伤未愈。
一日不在京城,太后竟将路引案结了?
冯邵看过腰牌,顿时点头哈腰,十分恭敬,“拜见皇后娘娘。”
他还欲行大礼,怎奈牵扯到腰背伤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沈怀毓连忙出手阻止,“不必多礼,冯邵校尉怎不多休些时日养伤?”
冯邵一听此话,顿时眼泪汪汪,“太后娘娘大恩大德,救我性命又还我清白,我怎能懈怠!”
他死里逃生一遭,如今正是满腔热血难以平息,沈怀毓便未多劝,只给他一瓶上好的伤药,便入城往柳家大房处走。
路过告示牌,沈怀毓特意停留数息,将那路引一案结果看的清清楚楚——假路引乃是岭南都司副使所换,此人正是去岁旁观皇帝掏蜂窝,被太后贬去岭南之人。
他对贬谪之事耿耿于怀,便更换假路引,又伙同朝中那位“梁给事中”,将祸水引至昭王之身。延误军机乃是大罪,此二人皆被判了死刑。
梁给事中已然被捉入死牢,那都司副使却要由沈怀毓的平乱大军逮捕问斩。
沈怀毓紧攥缰绳,这不是故意放人逃跑吗?
太后真是会给她找事。
飞燕被勒得嗷嗷叫唤,但顾及主人心情复杂,这两声马嘶浑如猫叫,沈怀毓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劲儿,顺毛安抚。
待至柳家大房胡同口,还未踏入,沈怀毓便已听闻一阵鸡飞狗跳。
“放手!”这是恼羞成怒的贺关清。
“不放!”这是苦苦坚持的柳青城。
一直到柳府门房将沈怀毓迎入府内,贺关清与柳青城犹在“两小儿辩放”。
贺行之的话,沈怀毓并不全信。按其所言,她见过的贺关清皆是易容,果真是贺关清本人吗?太后又为何那般凑巧,能将贺行之救下?
对太后死心塌地、知恩图报的,可不止贺行之一个。
冯邵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等飞燕在马厩开怀畅吃,心情转好,沈怀毓便循着争吵声入了柳府庭院。
紧接着便被柳青城死皮赖脸之状震惊。
堂堂七尺男儿、知名纨绔,竟一屁股坐于地面,胳膊死死抱住贺关清大腿不放,那破破烂烂的马面裙,眼看就要被拽得裂开道大口子。
瞧见沈怀毓身影,贺关清双眼发亮,竟如渴了十余日后忽逢甘霖,迫不及待轻甩几下腿,一声招呼打得震天响:“拜见皇后娘娘——”
柳青城一愣,只好也由坐转跪,“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沈怀毓强忍笑意。
贺关清趁机一溜烟躲到沈怀毓身后,生怕再沾上那柳青城一星一点。
柳青城自中蛊后便身体虚弱,费了好大工夫才站起身,可一抬头,看清沈怀毓样貌,竟被吓得连连后退,又一屁股跌倒在地。
“阎王娘娘——阎王娘娘饶命啊!”柳青城险些吓过劲儿去。
柳府管家边大喊“皇后娘娘恕罪”边把自家少爷扶起身。柳青城半边身子都被吓软,被管家狠掐几下才发觉这不是阎王索命。
贺关清面露疑惑,冲沈怀毓做口型:“阎王?”
沈怀毓回忆起柳青城诈尸那日,实在憋不住笑意,便摆摆手入了堂屋,才将此事解释了一番。
“原来那日并非幻觉!”柳青城猛灌了两壶茶才平复心情。
“真有你的。”贺关清哈哈大笑不停,柳青城还十分有眼色地替她续水。
沈怀毓看着贺关清,心中一阵复杂。柳青城如此孱弱,贺关清怎会由着他当狗皮膏药?若非顾及他身体,难道真如贺行之口中那般,做戏给她看?
太后挑拨离间用的妙,沈怀毓却只信自己所见。
此刻她眼前,贺关清狂笑不止,柳青城续水不停,皆如那茶水一般纯净。
沈怀毓清清嗓子,打断这二人互动:“柳青城。”
柳青城却忽然立正,“到。”
……
怎么还回军营了。
沈怀毓挑眉看向贺关清,“你训的?”
贺关清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沈怀毓会心一笑,继续问柳青城:“你回府后,可有何异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