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陵自负天资悟性,过去一向不大会看人脸色,每每总给杨善一种分外张狂的感觉。
但这人倒不是狂得没边了,他偶尔也是粗中有细的,或者说充满了对愚钝之人的善意体谅。就好比杨善的某根神经总不开窍,他就在窝边守着这么多年;就好比眼前,他发现榻上之人裹着被子,反常地没有马上窜下来给他当胸一掌,那多半是衣服还没穿。
杨善站在旁边,跟旁边的自己一样恨得牙痒痒,梗在胸口的那口气半天出不来。下一刻,原本脸色如常的‘杨善’突然吐了口血,脸色煞白。
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楚云陵已经从门口闪到了榻边。
他根本没问怎么了,直接就探上手腕,而这时,脸色不佳的‘杨善’手掌一翻,一掌要将人拍出去。楚云陵的反应也很快,捏住他的腕骨顺势侧推,眨眼间就化解了近在咫尺的掌击。等杨善再想出手时,他就发现法力凝滞了。
不管怎么试,就像当年中了黄泉毒一样,用不出分毫的法力。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又中了那种致命毒物,否则此刻哪有命在。
但三界中这类算计修士的法子不少,中招后,有的时间长达数月,有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至于恢复,只要没有持续中招,早晚也能自行打通关窍。虽然说来没有影响,但不让人运转功法修炼,这不就是对修士最大的影响吗。
“楚云陵,你还没戏弄够吗!”‘杨善’脸色极其难看,双目发红得简直能喷出火。对他来说,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对他极尽的羞辱。
楚云陵定住他的身形,灵识顺着‘杨善’手腕探入,片刻后喂了他两颗丹药,没有说话。显然,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绝不会因此得到什么。没有谁能在这么被人算计摆弄后,还大发慈悲一脸若无其事。
某种程度上,楚云陵的行径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喂了药,将‘杨善’放躺在榻上,这时候倒成了君子。‘杨善’气得直喘,只听楚云陵道:“只是几天时间,不会很久。”他在解释无法使用灵力的事。
‘杨善’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睁开了又闭上,几番才使自己勉强冷静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他顿了顿,想到什么,半晌才道:“如今你我师兄弟做不成了,你又不杀了我,我就这么干躺着有什么意思,你倒不如好好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没准我心情好了,还能配合随你摆弄。”
屁话——杨善知道自己被气疯了,完全都不顾忌了,为了套话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楚云陵信么?如果换个人来,这时大概就精血上脑,没准被麻痹了,但他的神色毫无所动。这方面,他对杨善可太了解了,昨晚都像恶狼似的反咬了他,转眼人就变了,那只能说明转换了策略。
他并没有回答杨善的任何问题,而是从灵囊中拿出了一把很是精美的匕首:“这是你从前送我的生辰礼,可惜人界的东西存不了很久,我又拿去重新祭炼了一番,总算锋利无匹。”
‘杨善’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听到最后,只见楚云陵将这匕首拔了出来,果真刀刃寒光凛冽,宛如冰镜。
这把匕首其实是杨善随手送的,比不了楚云陵送他的碧澜珠。不过,当年杨善是极喜欢那些亮闪闪东西的——说明值钱。
这匕首上镶嵌了许多宝石,又几乎是纯金打造的,他当时拿到也稀罕了很久,给楚云陵的时候估计都盘出了包浆,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丢了过去。
他又怕人不稀罕,随手给丢角落里腐蚀朽烂,送了还经常去问。但往往为了问,他得想好半天不重样的借口。后来,他就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只要楚云陵天天挂在腰间,他不就随时都看得到么,一来不用担心它被放到哪个犄角旮旯了,二来他日日瞧着,这不等于没送么。
倒不是杨善小气,实在是这种精致华美却不实用的东西太戳他的心窝了,何况还很罕见值钱,平白放着总有种浪费了的感觉。于是他就跑去找楚云陵,说什么沧澜剑太细长,又说什么时下流行佩剑,东拉西扯了一通终于扯到正题上,叫人把匕首给佩在腰间。
楚云陵没拒绝。其实光看杨善来问的频率,这玩意他到底有多喜欢就可见一斑了。
事情转变是从小珍珠之后开始的。
两人一闹矛盾,杨善某一日再看见这匕首时,截然没有了当初的喜欢,仿佛是这匕首把小珍珠开膛破肚的一样,连带着被一起厌弃了。楚云陵后来就没佩过。等勉强算和好后,杨善也没好意思去问这事,时间一久,他又再没见过,便以为楚云陵早都把这东西丢了。
毕竟楚云陵一向不稀得什么精致华美之物,杨善买入这匕首时,他还曾说过华而不实之言。哪曾想,眼下楚云陵又给掏出来了,颇为自打嘴脸。
“你不是不稀罕么。”‘杨善’冷笑一声:“还我!”
把送出去的东西又理直气壮地要回来,杨善也是第一回见。
他立马拍掌支持了。就该拿回来,凭什么便宜楚云陵!
匕首被放在枕边,楚云陵说:“半个时辰后你就能动了,若要杀我,就拿这柄匕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