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银阙殿偏殿中。
掌门天悟叫散了除祁仙君之外的众人,他手中拿着已经拆开的信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师尊:弟子此前以谭病身份改头换面,化名为白疾,辟邢化名为白善,望您勿怪。”
谭病,这个名字天悟是有所耳闻的。全因多年前谭景澄与碧君的一段纠葛。
徒弟扮谁不好?偏找灵光阁的谭景澄当爹!
天悟忽然想起几日前见过的白疾,难怪他总觉得那名弟子眼熟。那双柳叶眼,眼尾微微下垂,就是站着装哑巴都有一种无辜感,不正是像极了谭景澄么!
脑海中一浮现出谭景澄的脸,天悟就没好气!要不是看在这是徒弟的绝笔信上,他直接扬成飞灰。
“还有半个时辰,能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吗?”楚云陵走进来,屋里还有两个人以及三个撵不走的魔。
莫七第一个不答应:“谁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楚云陵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祁仙君。祁仙君已经从掌门那里知道了阴阳镜的事,一时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和不解,但并未询问什么,只微微颔首,和天悟一道转身出去了。
楚云陵目光看向三个魔:“是自己出去,还是——”
莫七望了望垂危的尊主,又看了看殿墙处打穿的三个窟窿,撑着隐隐作痛的老腰,色厉内荏道:“只要有我在,你休想——”
“砰”一声,顺着墙壁的三个窟窿,三魔再次飞出去。
莫七嘴边余音混着一口血气:“休想,动歪心思……”啪叽一下,用力挣脱裂墙,摔到地面。
旁边的两个魔捂着摔得晕头转向的脑袋,弱声道:“首领,要不咱们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莫七呸地吐了口血沫,还要再往里冲去,结果门口早就设置好了结界,登时撞得头晕眼花。他爬起来,一边敲打着结界一边捶胸顿足:“尊主,属下无能,不能救您脱离贼子的魔爪!!”
外边闹翻天了,里边却被结界罩成一方独立空间,任何动静都无法侵扰这里。楚云陵掏出一方柔软的锦帕,那是往日作为谭病时存放的。他将血迹从杨善脸上慢慢擦去,直到面目恢复得好似没有受到一丝伤害那般,他才握住那双堪称冰凉的手,就这么静静凝视着,眼皮没有眨动一下。
半晌,他的身形出现了虚影,另一个模样相同的人从他体内分化而出。
小珍珠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这一次又要我做什么?你死了,我就死了。还把我唤出来做什么?”
楚云陵终于扭动了一下脖颈,看向身侧,语调极为平静:“你不是想取而代之吗?现在有一个机会。”
小珍珠缓缓收紧了掌心:“什么机会?死到临头了你愿意把记忆都分给我了?”
“不,是彻底分离出去。”
小珍珠一愣,紧接着情绪彻底爆发了:“你想把我留下!凭什么?!在我这里的,不是你全部的纯粹的欲望吗!我是因为他才诞生的,可他却只想通过我来找你!他根本不稀罕我!”
在小珍珠歇斯底里的怒吼后,一动不动的楚云陵双手捂住了脸,喉咙中发出可笑又可悲的声音:“你说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只是……师兄吗?”
一道龙吟响彻上空,紧跟着,一条黑色巨龙的虚影穿过太清宗的大阵,消失在夜空下。
“龙族?!是谁?”
“好像从太清宗出来的!”
“早就听说龙族和太清宗关系匪浅,没想到隐市悬赏龙丹的任务竟是真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四面八方的声音如风一般,将龙族现世的消息传得飞快。
银阙大殿。天悟仙尊看着那道虚影,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既然要死了,何必又给人留下念想。”
却是话一出口,恍然间想起多年前辟邢打探云陵消息一事,又不禁心生感慨。或许已成执念,也未可知,但愿云陵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偏殿里,还剩最后两刻钟。楚云陵看着分身,将最后的一丝记忆分给他。
小珍珠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身,这时他的眸光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充满愤懑,而是隐约有一丝疲惫。从他身上,仿佛能看到属于谭病的柔和温润,也能看到荣光之后的天之骄子楚云陵。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尽管是同一个人,但此时此刻,小珍珠却有些猜不透眼前的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得等到他也面临这一天,才能够与主身真正的感同身受。
“好好照顾他。”楚云陵百般不舍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闭上眼睛移开视线,当他再睁眼时,已然竭力排除一切杂念。
“生为始,死为终,镜中乾坤,启——”
话音刚落,两块镜子从空中浮起,仿佛相互之间带着某种引力,几乎不需要人为拼凑,便已经死死契合在一起。它们发出盈盈闪烁的法光,照亮这间宽阔而浮动死气的寝殿。
楚云陵指尖缓缓凝聚出一滴精血,阴阳镜仿佛感应到某种生命力,顿时光芒大盛,将床榻上两个状态完全不同的人一并笼罩进去。
轰隆——
遽然间天色变化,月亮被遮进乌云里,仿佛是某种禁忌神通遭到了天地间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