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每一次望着杨善的眼睛,总有那么短短一瞬,楚云陵心中会涌起一股冲动,并随着时间愈演愈烈、愈加难以遏制。他无数次想将所有隐瞒的东西全都摊开,然而他又清楚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
他可以选择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却没法做到坦诚。
明明一开始,他只想靠得近一些而已,他只想能在身边看着而已,可人的感情都是如此贪婪吗?当楚云陵真的抛下过往,逐渐成为另一个人后,他又开始问自己,如果那些喜欢没有一丝一毫是属于楚云陵的,那也没关系吗?
谭病微微动了动唇,在衣袖下缓缓收紧了手,又决定回到当下粉饰太平。
他轻轻垂下眼睫后,再次抬眸直视,那一眼仿佛抬起万钧之重,才终于露出一个杨善熟悉的微笑。
“那个,其实我也没改过。”杨善又补了一句,低头去看灵纹图册:“不过可以先试试。”
这一试,就得去找玉矶石了。
他们大约一起待了大半天,谭病像昨晚一样,慢慢把杨善忘记的东西告诉他。
他们聊了很多东西,除了谭病的双亲、很久不见的小丫头月鸢、远在魔界的白良,还提及了九通城的红枫、雨天见过的三娘、沈逸舟的兄长,甚至连吃过的梅花饼糖葫芦是什么味儿都聊过了,唯独没有提到结为道侣的事情。
杨善这才知道,原来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忘记的东西,总有一种生命已经悄无声息衰老的感觉。杨善倒不觉得多么难过,他只是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抓紧时间。
而从谭病的叙述中,杨善又陡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与对方的牵扯越来越深了。
这与杨善本意其实是相违背的,一面是日薄西山的寿元,一面是情谊日笃的挚友,如果不想害得对方难过,他应该疏远些才是。
可从他们一起来到太清宗,知根知底的两人就注定被绑在一条船上,杨善没法避开谭病,他只能倍加珍惜二人之间的情谊。几乎可以说,他现在对谭病是有求必应。
午后申时,各峰弟子都被召回峰,二人才散去。
谭病刚走不久,杨善收了茶具点心,也打算去往议事大殿,顺便打听一下哪儿有玉矶石。
他把忘记的事情拼拼凑凑,基本了解全乎了,心下不怵。唯一感到不快的,便是白善这个身份竟然拜了楚云陵为师。
这多么荒谬!尽管正主从头到尾没现身过,但那种同龄之人越位、而后高居其上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罢了。杨善心中安慰一句,路过回廊,眸光撇了又撇,还是掉头回来,一脚踢开了隔壁大门——那是楚云陵曾经的寝室。
亏得他是亲传,没被安排和其他弟子同院,否则被人瞧见,够得上一句‘大逆不道’了。
杨善进门后,把此前做过的事又来了一遍——他在屋里搜搜找找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又盯着楚云陵画像克制自己不去戳个窟窿,最后翻遍了,遗憾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楚云陵到底有没有回来过?杨善思考着正要退出房间,忽然灵光一闪掏出留影珠。但下一刻他懵了,在他看好的绝妙位置,竟用法术巧妙遮蔽着另一颗留影珠。
这谁放的?
杨善懵了一瞬,接着把留影珠捡走了,换了一颗新的上去。做完这一切,他满意拍了拍掌,脸上露出笑容。
可怜他不知道是自己做的事,还满心欢喜以为有了收获。
刚走出门,回廊中沈逸舟火急火燎地奔来,抓起杨善又闯了进去,也没注意这是谁的屋:“不好了!师尊要用照光镜找人!赶紧想个办法!各峰正清点弟子,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到时就齐聚莲花峰了!”
这事还要说回昨夜,碧君仙子得知祁凌陨落的消息后,便将重点放到了她遗留的唯一血脉上。天悟仙尊既肩负来自丹霞峰祁师叔的压力,又背负隐瞒亲妹多年的愧疚之情,两厢思虑下,做出了一个尽快确定身份的决定:用照光镜直接查找。
——如果祁凌的血脉是魔,那必将原形毕露;如果不是,起码也是一个安慰。当然,要是在查找过程中直接将人找出来,那便是最好。
这实属无奈之举,但只要方法管用,麻烦点也不算什么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走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