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山仅剩二人,刚出死关不久的左丘少微,以及因毒药而目力受损的杨善。
“二师兄,师父已经死了。”
“是大师兄用龙丹替你解了毒,你好好休息吧。”
左丘少微倚在门口,如记忆中一样,说了这两句话,他转身而去。
——这就是杨善最后一次见他。
幻境中,杨善行尸走肉地埋葬了师父,后知后觉在少微的屋子找到他的离别信,最后在茶壶中一点一点扒出了磨得细碎已经泡烂的毒药渣。
世间至毒,黄泉。
唯一的解药是碧苍。
可碧苍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绝种了。
杨善不知道楚云陵是哪里得到的黄泉。
在当年,他找到药渣,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就在前两个月,楚云陵和师父有过一次争吵。师徒二人争得很厉害,杨善看到楚云陵还跪下了,但因为设置了隔音阵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善问楚云陵,楚云陵说想求师父一件事,师父没有答应,再问什么事,他又不说了。
后来天堑一战中,杨善又问过楚云陵,他却缄口未言。
哪怕到了那时,杨善心中还存有最后一丝侥幸,他想,也许楚云陵并不知道茶中有毒,也许他当年不是下毒后逃之夭夭,也许是有什么急事,走得太匆忙了来不及留信……
杨善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他多希望这其中是有误会。他从前的印象中,楚云陵绝不是这样一个人。
可楚云陵却承认了,他说,他知道。
他知道灵茶中放了黄泉。
杨善宁可得到一个谎言,他再去戳破这个谎,可楚云陵甚至都不愿骗他。
当年那壶灵茶,是楚云陵亲自泡上的,杨善端走茶壶前,楚云陵还叫住了他,他说:“你昨日生服过一株紫腥草,最近几天都不要沾上青云茶。”
杨善当时笑了笑,他本也没打算喝。青云茶是师父一手调制的药茶,他自然清楚,茶里有味灵药名叫桑奇花,和紫腥草的药性相冲。
他后来为什么又喝了呢?
师父说不妨事,紫腥草最腥最苦涩的根部才是与桑奇花相冲的关键,杨善这才饮下,他饮得最多,所以第一个中毒倒下。
其实他早知道的……龙丹既然可以解了黄泉毒,那楚云陵为何不用龙丹救了师父呢?!
如果是他下的毒,那一切完全说得通了。
杨善亲口从楚云陵那里得到了一个答案,可他还来不及问另一个答案,便在天堑中遭遇暗算……
为什么?为什么要毒杀师父?!
可这一切随着楚云陵的失踪,再一次变成了谜团。
杨善绝不相信,楚云陵就这么死了,不行,他一定得找到人,他得出去幻境。
这时候,幻境已经来到了杨善下山的那一刻。
过去的杨善在山上等了一个月,没有等到人回来,于是他选择离开苍月山,去四处寻找师兄师弟。
而幻境里,杨善却不打算下山了,一开始,他以为幻境会把阵眼放在某个人身上,可现在所有人都离去了。
那阵眼,会不会就在苍月山的某个地方?
苍月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杨善独自住了五天,一边琢磨,一边走遍了山上每一处旮旯角落,他看到哪里都十分生动,并无不妥。
直到第六天夜晚,他忽然抬头一观,明悟了,是天上的明月。
是啊,月有阴晴圆缺,怎么会始终是一个模样呢?是他着相了。
虚假的月亮被杨善暴力打碎,他从幻境的缺口出去了。
立时,袖中有一阵颤动,是辟邢和赤霞。
杨善刚踏出幻境,身后传来咳嗽,以及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善。”
杨善一下听出了是谭病,可他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在他身后的人,其实是楚云陵。
——楚云陵就是这样,不管杨善出现在哪里,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可惜,谭病不是楚云陵。
——楚云陵那么自大高傲的人,连承认毒杀师父都不屑于说一个谎言,也绝不可能是谭病。
杨善转过身,收拾了所有情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过他在幻境中待了太久,忘记了一件事,现实不是苍月山,他生而红色的眼瞳,他头顶的魔族双角,就这样暴露在了谭病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