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之内，后方墙壁赫然出现一道机关打开，随后走出一位女子，她正是九霄坊的东家。

——也是杨善等人白天在九音楼中遇到的妖艳女子。

她一见面，便敛衽一礼，率先道：“孟姬有负尊主所托，但福善堂一事，当初确是事出有因。”

杨善摩挲着指腹，露出回忆之色，默然片刻，道：“我记得，你很久之前对我说过‘救命之恩，结草衔环终生不忘。’我信任你，才将福善堂交给你打理，现在呢，我收到的消息是：福善堂一家都没有了……”

孟姬慢慢跪了下来，“这件事……孟姬确实错了……”

“你说吧，为什么？”杨善虽语气平淡，却是难掩失望。

“尊主下落不明之后，人界逐渐冒出来一个神乐宫，信徒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无人再问医，我便把心思放到了九霄坊上面，人界安排了其他人负责，只是没想到后来被捣毁了，我想，尊主都……这可能也是天意，要让福善堂陪着尊主……”孟姬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所以……九霄坊发展得这般好，你却从未想过再建福善堂，竟是想给我陪葬？！”杨善倏地站起身，大笑起来，“看来我不该再活过来。”

孟姬磕了个头道：“尊主救我性命，助我良多，若没有您，孟姬一介凡俗女子，不会有今日自由，我原想，若是尊主回来，孟姬愿以性命相赔，可是……”

“我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求尊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孟姬愿意戴罪立功，重建福善堂！”

“机会，谁又能给我一个机会……”杨善喃喃自语，“福善堂是我师父留在人界唯一的东西了，现在，连它也不在了……”

杨善扯唇笑着，笑意中却是深深的悲怆。过去，他一心只想杀了楚云陵为师父报仇，只想着能壮大师父留下的医馆福善堂，岂料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不仅没能杀了楚云陵，连福善堂都没了……

杨善闭了闭眼，敛了情绪，看着神色惶恐不安的孟姬，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清醒着，不会杀你。你毕竟也来自人界，我不想手中再沾上血，以后无颜再见师父。”

“是……”孟姬再次磕了个头。

她原是从人界被掳掠到魔界的一凡人，百余年前被杨善所救，后来吞了魔珠，修习了魔界功法，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柔弱女子了。

杨善让她起身，道：“你用不着现在跪我，等我死了……再跪吧。”

“尊主！”孟姬吃惊地抬起头，“难道您的神功已经修炼到第九层了？”

“神功？原来大家私下是这么称呼‘阴神诀’的？”杨善呵呵笑道，“阴神诀啊，一旦炼了，就停不下来，我早就是已死之人了……”

孟姬顿时瘫软在地，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难道真的是为了救我那次吗……”

孟姬早就听闻，杨善当年追查楚云陵的下落，偶然间曾路过魔界，那时，他的实力才不过元婴中期，五域九海随便跳出一个管事的魔头，他都不一定拼得过。

而搭救孟姬的那一次，他先将人传送到了灵界，随后确实打输了，被扔下魔界鬼渊。

孟姬在灵界没几年，便听说魔界换了个新魔尊。

她再次见到杨善，是在七年后。

七年后的孟姬，在灵界一家小宗门做着杂役弟子，因为不肯服侍门中的一位高龄长老，又一次被坑害到了魔界。说来也巧，杨善那时候马不停蹄地跑，忙着到处揍魔头，两个人又碰面了。

要知道，修行一道都是越往后、越艰难，就算魔界修炼的功法大多是走捷径，可也不会太离谱。

但这样离谱的事，还真就发生了。

短短七年功夫，杨善一跃从元婴中期修炼至大乘中期，中间整整跳了两个大境界，距离飞升，也就差最后一点距离了。

彼时，杨善的眉眼早已褪去了青涩，不知何时染上了一股戾气，曾经的乌发变得花白，灰的黑的白的，掺杂在一起，凭空长了几十岁。

可那时，他不过二十出头。

杨善早就忘了，曾经救过一个人界的凡人，更没有认出孟姬。

一切都是孟姬后来听说的，新魔尊之所以能凭空崛起，便是在魔界鬼渊之中得到了一部神功。

魔界鬼渊，若找个合适的类比，便是人界的乱葬岗。起初不过是一处普通的深谷缝隙，时间久了，无法转世的魔物便形成了恶鬼。恶鬼专吃活物的魂魄，一点点撕咬谑玩。当初将杨善扔下魔渊的魔，也正是打的这个主意——使他被恶鬼啃噬魂魄，死前受尽恐吓折磨，死后亦不能转世轮回。

最初孟姬听说杨善从鬼渊活过来，获得了一部神功坐上魔尊之位时，还感慨他命不该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直到听人说起新魔尊获得神功的大致时间点，她才有所揣测，只是杨善从来没有提过这回事，且杨善掌管魔界后所显露的绝对实力，也另孟姬难以想象，七年前救她的那一次，杨善会打输了。

“与你无关，”杨善道，“谁让我那时候年轻，喜欢管闲事，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人呢，一生总得做几件好事吧，你不用放在心里，我救你，只不过是遵循师父为我起的这个名字。”

孟姬亲口得知了当年事情，一时喉中哽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