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当他喝醉了胡话,不禁一笑,哄道:“好,你没病,你不喝药,这汤药怎么办?”
“……不喝,我想去散散心。”
“那去哪儿?”
谭病一手撑起身体,站直了,还不忘捋一捋衣袖,“我去……去散散心。”
前言不搭后语,杨善更加肯定他醉了。本想哄着人把这药喝了,却见谭病已然起身,步履蹒跚地绕过屏风,从花厅侧门走出去了。
杨善怕他出了意外,起身跟了上去。
侧门外,是一处纷繁的花园子。
不远处有一道石板桥,桥边栽了几棵人界常见的海棠花树,花树挨着一蓬紫竹,竹下又散落着零星小花,端的是花团锦簇。
谭病站在花树下的小径,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今日他松松半束着发,席间脱了那件常穿的狐裘,午后阳光透过树梢撒下金色光影,映在两件单薄的宽袖白衣上。
海棠花瓣随风打卷儿吹来,扑上了他白里透红的面庞。
谭病在朝杨善招手,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又晃荡着身子,踉跄走了回来。
“……阿善?”
杨善恍然回神,谭病的气息扑在脸上,酒香混着花香,好似他也醉了,不禁晃晃头,道:“还是回去喝药吧,药该凉了。”
这时,有声音从花厅里传来:“公子,医师来了。”
杨善便捉了他的手,把人拉着回去了。谭病也不反抗,乖乖地跟着,只是背后的眸光闪过一丝清明,刹那转瞬即过,神情又混沌起来。
“我不想喝药……”
“好,先不喝。”
医师是常来府中诊治的那一位,姓陈,在城中也是小有名气的丹药师,他大概替谭少阁主看病有八九年。这少阁主的病情实在怪异,时好时坏,严重时呕血,好时又像没病一样。
最近几年,这少阁主每每出门去一趟东渊,回来能开心好几天,听府中人说也不做噩梦了;可这几天一过去,他又开始噩梦连连,再去一趟东渊,回来后再能管上个十天半月。
若不是清楚东渊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陈医师都怀疑那里住着神仙了。
谭夫人陪着陈医师过来的,本想一齐看看杨善的伤势,被他婉言谢拒了。
陈医师便只摸了谭病的脉象,老样子开了些药,谭夫人也老样子问了问病情,老样子得到一句:安心疗养,保持好心态。
至于桌上汤药呢,陈医师说一顿不吃影响不大,心情为重。
杨善听了个迷糊,也没搞清谭病到底什么病,不过他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正如魔卫们留在平安客栈时谭病不问一样,杨善也不会去深究对方不主动告知的事情。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默契。
谭病有一些秘密,而他也是一样。这些秘密,还不到可以坦诚相告的时候。
辞了谭夫人,杨善跟着引路的护卫回房歇息去了。
晚些时候,酒意醒了,府中点上了灯笼。
谭夫人将杨善兄弟二人安顿在一个院子里,杨善出门正好撞见杨白良。
杨白良一醒来,就得到一个噩耗,那就是他们还要在谭府住几天,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十分怀疑,这谭病早就知道一时拿不到佛心果,故意把兄长留下的!
他心中又急又气,急着去找谭病吵一架,结果刚出院子,忘了抬脚,一脚踢在门槛上,虽然身体灵活地跃起身,但蹦起来时,又磕到了头顶装饰石壁,一时脚趾也疼,头顶也疼,手忙脚乱,不知到底捂哪个地方,他倒吸几口冷气、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过来送醒酒汤的月鸢看见了,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等杨善醒来出门时,杨白良先前发生的狼狈已经使他恢复了冷静,他一脸淡然地抱臂站在兄长门外,仿佛成了一根石柱,地上还放着一碗已经冷掉了醒酒汤。
杨善看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酒量不济,下次还是尝一尝味道就好,不要贪多了。”
“兄!长!我不管你了!”杨白良脚下一跺,气冲冲地跑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杨善。
但晚间备下精致小食,杨白良又回来了,他瞪着一双眼,眉毛拧得紧紧的,目光逡巡在谭病与杨善之间,时而用警告的眼神看向月鸢。月鸢却全然不在意,捂嘴笑起来。
席间谭夫人带来一个好消息,城内九霄坊公布了部分拍卖珍品,其中有几味灵药,正可疗愈神魂之伤,她将九霄坊送来府中的请帖给了杨善,笑道:“时间就在明天傍晚,让病儿带你一起去,有什么看上的,尽管拍下来。”
杨白良跑出去时,在街上听说了这回事。
九霄坊一家相对低调的拍卖行,百年前曾与炼丹师紫阳真人合作,在灵界名噪一时,据说背后的东家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女修。
坊中每年都会举办一到两场拍卖会,多是一些灵药珍宝。而这一次的拍卖,便有一节千年玉净木,正是稳固壮大神魂的极品宝物。
杨白良对于兄长的伤势,他是放在第一位的关心,当下兄长还未表态,他立即从谭夫人手中接过请帖,真诚地表达了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