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如同一句咒语一般将幻境冻结在了原地,似乎不等到俢利安的回答就不会罢休。
“想用一个不存在的神来动摇我的信仰?”俢利安居高临下地直视着那个柔弱少女的躯壳,冷笑道,“神若是已经陨落,世界上又怎么还会出现木尾鸟的神纹?”
幻境中的少女笑了:“神没死,又怎么会五百年不做出任何回应?”
“不回应又怎么能等同于……”俢利安正色道,却被打断。
“不回应的神与死了有什么区别?俢利安!他不能回应人类的祈祷,对那么多痛苦视而不见,等同于死了!”少女的声音愈发尖锐了起来,俢利安却沉下脸来。
“哼。你这是在自诩正义地在审判神明吗?”看着眼前少女做出与她先前性格完全不同的行为,俢利安心里有一股无名火。
“用霭神的样貌来向我灌输邪恶,不敬神、不尊神,伪装神明。我俢利安·瑟菲尔以风息之主与神主的骑士之名在此裁决你的罪!”他双手甩起手中的重剑,风与他强大的肌肉爆发力一同将着千斤的剑硬生生甩出了轻盈感,又带着强势的力量劈砍向眼前的幻影。
青色的光在空中划出残影,幻境毫无抵抗地就破碎了,但眼前的“微微丝”露出了一个恶毒的笑。
“我在你心里不是一个用来动摇你的、不存在的神吗?那么你现在又在为了谁生气呢?你明明在动摇,你的心思在我面前就如同孩童一般脆弱。”
一边说着,少女缓步朝着俢利安的方向走来,又抬手轻轻地夹住了那把重剑,幻境重新聚合了起来,却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模样。
“你觉得我可怜?那你见到因为我而死的人了吗?你知道多少人因为我干渴饥饿……又有多少人因为我丧命呢?善良的骑士。”
幻境重新聚合,俢利安的身体忽然绵软下去,他下意识用那把重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差点倒在一具枯瘦的尸体上。
抬眼望去,除了与刚才所见到的幻境别无二致的黄土、一丝云都没有的蓝天,还有人。
人们痛恨霭,又靠着霭抽出的水来生活,如同饮鸩止渴,割肉充饥。每个人都瘦得皮耷拉在骨头上,似一张伪装成活人的人皮一般干瘪、无力。相识的人聚在一起,偶尔有人起来动弹几下,试图寻找一些吃食,但大部分人终日躺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或许是死了,或许正在走向死亡。
他们最多的行为是祷告,是用那双发黄深陷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永远蔚蓝的天,是在一遍遍向着那个因为雨神一己私欲永远不会听见他们声音的神祈祷。
一些人的腹部高高隆起,俢利安并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在饥荒的地区,这并不能算十分罕见的,清剿魔兽的任务地点往往就在这些本就充满苦难的地方,麻绳专挑细处断。
他应当是纯粹理智的骑士长,但其实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些骨瘦如柴、腹部隆起的人们时那样的震撼,但时间久了,随着一次一次的任务,苦难越积越多,他麻木了。
他移开眼睛,注视着“微微丝”,少女的眼睛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似乎在欣赏猎物的挣扎。
“这不算什么,是吗?”她再次露出了那个恶毒的笑。
“人命在你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因为他们都有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都得了一样的病,都那么饿那么渴……在你眼里他们就是一样的东西,是吗?你忘了他们是不一样的人,是一个一个的人,他们有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情感,不一样的父母,但没有人在意他们本该有不一样的未来!”
“微微丝”满意地看见俢利安的眼神动了。
“现在,俢利安,回答我,我该不该死?”她再一次凑到俢利安的面前,温柔地对视着他有些颤动的眼球。
“霭神并非自己所愿。”第一次地,俢利安移开了视线,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干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