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
“是嫌我烦了?”
“还是嫌弃我老了?”
苏桃勾起脚尖,踩了一下何叙的小腿。
“何叙你知不知道,你唠叨的样子真像李婶,全是祥林嫂的候选人。”
何叙平静道,“我一直这么无趣,让你失望了。”
“不如你来教教我,怎么变得有趣,我记得你总玩僵尸游戏?”
何叙右手指节敲击扶手,发出一阵笃笃声。
“手机借一下,我也来玩玩。”
苏桃输入解锁密码,手指向后,递给何叙手机。
外面下雨,室内开了灯。
白炽灯反射在何叙的眼镜片上,遮住黑沉阴暗的眼神。
苏桃翘着头,看到书桌旁边的档案袋。
“这是什么?”
“是案件卷宗,想看可以看。”
系统知道苏桃在生它气,便主动解释。
【宿主,何叙不简单,他名义上是谢家管家,实际是业界最顶尖的律师加咨询师,一般人请不动他】
【前谢家家主有恩于何叙,所以何叙才来谢宅当管家】
苏桃没搭理系统,手指一翻,拆开档案袋上的白线。
“何叙,律师相当于古代的诉棍吧?”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苏桃便问,“那你现在为啥不干律师了?”
“有一些东西要查,以后会告诉你。”
“对了,最近接了个案子,比较复杂,近期可能会出去一趟。”
聊天软件有许多未读消息。
何叙冷淡着神色,挨个点进去看,一个个删掉。
“苏小桃,你只有我一个,是吗?”
苏桃眼神坦然,“是啊是啊。”
“那说你爱我。”
何叙一句接一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不说?说不出口?”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所爱非我?”
“有很多备胎?”
“背着我爱了其他人?”
“如果都没有,那就说你爱我。”
又来了!
苏桃顿时头大,何叙三翻四覆的纠缠这个问题。
爱不爱的,他成为何叙的恋人,是因为要借住在这里,躲避暗处窥伺的变态,再加上被何叙看到他的原体。
别说桃儿没有爱这种特质,就算有爱,人类的食谱上有桃儿,一颗桃怎么会爱人类?
况且他每天考虑的都是,怎么增加谢寻的厌恶值,怎么还欠下的积分,寻觅点好吃的,学着怎么做一个像人的人类,怎么欺负那些紧缠着他的“衣柜们”。
幻想跟梁山好汉们结拜,如果他穿越成贾宝玉该怎么救贾家,要是生在葛朗台家该怎么抢金子,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长啥样,以及要天天挂机,给他植物们晒太阳.......
为什么会琢磨爱不爱呢。
苏桃略作沉思,想早点完结这个无聊的话题,敷衍地给出了答案。
“好嘛好嘛,说说说。”
何叙眯起的眼睛,一刻不离苏桃的脸,嘴唇也盯视住苏桃。
不允许苏桃离开他的视线一刻。
“对恋人说爱,竟这么为难?”
“不说那就写。”
“写你爱我,永远不离开我。”
“记好了,要写永远。”
苏桃脚趾稍稍分开,光脚踩在何叙的皮鞋上,按照何叙的要求,落笔。
完成课间作业一样,一丝不苟。
何叙心满意足,低头亲亲苏桃鬓角。
“写得这么好,快能出师了。”
“再写一遍,字写大一点,能装裱起来挂在书架上。”
苏桃放下笔,两手微微合拢,比出一个桃的大小,然后写了几个和桃一样大的字。
“贝贝真乖,中午给贝贝做最爱的干锅。”
何叙忍不住又亲亲苏桃,想叫宝宝,却又改成贝贝,宝贝的贝。
他细细琢磨,应该请个精通命理的大师来,从灵魂上将他和苏桃彻底绑在一块。
一辈子哪里够?
要永远。
何叙一边琢磨,一边轻轻道。
“桃树我叫人移植好了,贝贝前几天不是吵着要吗,一起去看看?”
谢寻穿过湖心亭,听到了一声呜咽,低低的。
空气中飘来了甜蜜桃儿味,似有若无的。
谢寻停住脚步,站在湖边。
苏桃被何叙圈在怀里,一边亲吻一边诱哄。
桃子成熟了,从树上跌下来。
苏桃的领带下摆,刻着“何”,领带中间夹着一枚昂贵的绿宝石领带夹,被光一照,闪闪发亮。
空气潮湿,闷热的风从湖边吹来。
谢寻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鱼儿游动时拍水的声音,池中白荷花簌簌摆动的声音。
苏桃气恼地呜咽几声,反抓住何叙的手掌,啊呜咬了两口。
谢寻眼神涣散,一动不动站了许久。
不甘心,不痛快。
酸涩痛苦的电流从心里流过,从胸腔到喉咙都酸酸胀胀,酸涩电流猛地掠过全身,肩膀、胳膊麻了一片。
谢寻闭了闭眼,克制强烈的寒颤。
就像母亲死亡时他感到痛苦,现在一看到苏桃,他就痛苦。
想掐死,想亲吻,想永远见不到。
最好是他们一起,像浸了水的两页纸紧紧挨在一起,相对而死。
谢寻蹲下身,手指触碰着平静的湖水。
一想到苏桃能静静地溺死在水里,沉入湖底,胸腔肺部全是湖水。
谢寻就陷入一种恍惚,又痛又麻,怜惜的心脏钝痛,眼眶发胀。
谢寻机械地转身离开,走入回廊。
傍晚起了雾,弥漫在树林里,树木看起来呆滞模糊,树杈失魂落魄地伸向前方。
“看见小菩萨了吗?”
“在湖边,和何叙正在……”
“原来传言是真的啊,小菩萨真的和何叙好上了。”
“唉,那我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小菩萨。”
谢寻抬起眼睛,目光逐渐趋于冰冷。
苏桃跟谁在一块,跟他有什么干系。
不过是一时荒唐,好像没有他,他就不能活了一样。
现在,就去杀了他。
何叙离开后,苏桃去玩具室抱出乐高,准备去凉亭玩。
他脚步轻快地走在路上,先对李婶笑笑,又对王刚笑笑,见谁都笑。
见到谢寻,苏桃有些意外,“哎呀”叫了一声。
“小狗你怎么来了?”
“路过。”
谢寻神色冰冷。
凶戾眼神猛地扎住苏桃。
苏桃又笑起来了,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不能叫他开心地笑下去……
苏桃感受到谢寻的憎恶,眼珠一转。
厌恶值还差7点,不如趁现在刷。
苏桃对着谢寻勾勾手指,喊狗一样。
“嘬嘬嘬,来,跟我去凉亭。”
“小狗,告诉你个事,你那个玉镯,被我摔碎了。”
“摔得碎碎的,拼不起来了。”
谢寻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别说了。”
“然后我就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唉真是可惜啊,那个玉镯看着好贵,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喉咙里涌上一股窒息感,谢寻低喝了一声。
“我叫你别说了!”
苏桃坐在石凳上,神气俨然道,“我就要说。”
他注意到谢寻还戴着戒指,有些疑惑,戴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干嘛。
顿时语气包含着奚落,“呀,戒指你怎么还戴着?”
苏桃一面说,一面握住谢寻的手。
重新尝到新鲜又柔软的触感。
谢寻失神地望着苏桃,有些留恋,有些怔愣。
如果此时苏桃拿着把刀,捅进他心口,剜出心脏,他也没办法躲避。
苏桃轻巧地摘下戒指。
谢寻情绪激动,声音干涩。
“还给我!”
苏桃眉毛微抬,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高高抛起戒指,随手一丢。
耳边传来一阵树木沙沙声,接着是一片寂静。
谢寻垂下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摘下戒指的那只手。
一阵伤心和疲倦扫过了他。
谢寻冲出凉亭,弯着腰在地上、灌木丛匆匆寻找。
挂着葡萄藤的花坛里没有。
小路拐弯处没有。
旁边的木凳没有。
草丛里没有。
哪里都没有!
到底掉在哪里?
他慌了一瞬,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找反了方向,于是掉头往回找。
戒指丢下时,没发出叮一声,那就不在石板上。
肯定还在泥土里,只要顺着泥土继续找…….
谢寻眼里带着疯意,到处乱翻,两手全是灰尘,指甲里填着泥土和草屑。
翻得太用力,太着急,指腹被碎石划出几道口子。
找到了!
找到了!
戒指里沾了泥,谢寻的心涌起一阵阵酸楚。
他扯起衣摆,一点一点擦干净戒指,重新握在手心。
握得太用力,碎钻滑脱,扎进皮肉。
血液一滴一滴流下。
谢寻麻木地回到凉亭,心里计算着苏桃不说话的每一分,每一秒。
期待苏桃说点什么。
苏桃却没注意他,反而坐在石凳上,轻轻哼着歌,摆弄着怪兽乐高。
谢寻眼中难堪和痛苦并存,又开始恨自己。
恨自己无法割舍,恨自己期待苏桃主动理会他。
他刻意不去看苏桃,用全力压制自己的悲哀和难堪。
为什么会是你?
偏偏是你!
凉亭靠近厨房,一股丝瓜汤味道飘来。
这股味道……
“儿子,妈妈给你做了丝瓜虾仁汤,肉末豆腐,玉米面蒸糕,喜欢不?”
“乖儿子是不是只喜欢妈妈做的饭?”
“买了这么多玩具,怎么你只喜欢玩土?再敢弄一身灰,下次不给你吃饭!”
“又偷吃虾条,怎么零食藏哪你都能找到。”
“儿子,看你的脸感觉很胖哈哈哈,不知道长大会不会瘦下来。”
“好想晒一晒我的帅儿子,力气可大了。”
“希望我的小谢寻,一直无忧无虑,健康快乐就好。”
恨意涌上心头,简直恨不得送苏桃去死!
要叫苏桃万劫不复也尝尝他的痛苦!
抓住对方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头,将头皮扯出血,给他活剥了,再按住头颅狠狠撞向桌沿,直至血肉模糊。
苏桃瞥一眼说明书,自言自语。
“2、4、6、8、10,这几个拼在一块。”
叮。
乐高零件不慎滚入桌底。
苏桃一矮身,钻进石桌里,伸长手去够乐高零件。
苏桃慢慢钻出来。
后脑勺几乎要磕上尖锐桌角。
路灯闪了几下,熄灭。
一只蝴蝶微微合拢翅膀,停在花骨朵上。
爱意涌上心头。
谢寻不自觉抬手,虚虚放在苏桃的后脑勺处。
砰。
苏桃后脑勺撞上谢寻的手,谢寻的手背撞向桌角。
石桌角尖锐,撞得谢寻手背青了一块。
明明苏桃没伤到,谢寻的手指却跟着失控,微微发着抖。
一想到苏桃被撞到脑袋,会疼,会哭。
他就心疼得要命……
苏桃发觉脑袋后撞上个柔软的东西,起身去看,是谢寻的手掌心。
手掌沾满灰尘,手心有伤口,是刚刚找戒指找的吗?
可是,为什么?
苏桃抬头,看向谢寻的脸。
谢寻回望苏桃。
苏桃压住好奇心,坐下来,继续玩乐高。
谢寻慢慢收回手掌。
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涌上心头。
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仿佛苏桃往他的心脏上牵了一根铁索。
动一下,一牵引。
牵得他满心绞痛。
良久。
谢寻开口,语气艰涩。
“如果,你母亲被人害死。”
“你找到了……他,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