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仲夏末
六岁的周宜抹着眼泪跑在大街上,心中是又气又恼。
他刚刚和家人吵了架,一气之下就从那座冰冷的大房子里跑了出来,一路从前走着,也忘了方向。
泪水不住的涌出来,周宜眼前的路不住的模糊,他抬手一把一把擦去,却总也擦不干净。他跑着也没注意着看路,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脚下一滑,被重重的绊倒在地下。
他狠狠吸了下鼻子,撑着地爬起来,拍掉手上和腿上的灰,然后又瞪了一下那块石子,却把脚趾踢痛。他的泪一瞬间又涌了一大股出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泪水晕过的不错骂声。
此时已是正午,熙城街道上的人很少,仅有的几个人也因为这动静纷纷回过头来,向这个在抹泪和发火的孩子投来奇怪和探寻的目光。
周宜被那些目光看的更烦躁,狠狠抹了一下泪花又向前跑去。
直到有些精疲力竭,周宜才慢慢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看,却发现四周的景色已经陌生了。
周宜一时有些懵,往前又快速走了一段路,但远处和近处的高楼和矮房似乎都长的一模一样,他的心里才后知后觉的浮现了一点害怕。
几秒后,周宜一转身,拔开两条短短的腿就沿着来时的路胡乱的跑起来。
眼泪好像流不完一样,周宜心里的那些害怕越放越大,他脑海里出现了跑出来时在他身后追出来的那句话。
女人尖利的叫喊又出现在他耳边,那句“你能跑到哪去”中的轻蔑此刻也少了许多,而这句话带来的恐惧却像海水一样灌上周宜的大脑。
“怎么办啊……”周宜的力气好像一瞬间被抽干了,他走到一边,靠着墙蹲下来,气好像都有点上不来一样。
他大口的抽着气,几分钟后又站起来沿着自己认为的来时的路往回走。
他头低低的垂着,熙城的天即使到了仲夏的尾巴也依然酷热,正午的太阳烈烈的烤着地,周宜长时间盯着相同的地面走路,一时间眼前景象有点恍惚。
他头脑有点发昏,刚想抬头,却撞上了一个怀抱。
周宜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温柔的柳叶眼。
她开了口,声音轻轻的,细致,温润。
“诶呦,这是怎么了?”
周宜愣住,连眼泪都忘了擦,一流浅浅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脸上的神情怔愣,有些呆呆的。
“嗯?”女人俯下身来,脸上露出温柔善意的笑。
她抬手,纤细的指端微凉,擦去了周宜脸上的泪。
随后,她就势蹲在周宜面前,仰着头耐心的问着:“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周宜一开始还有些警惕,只怔怔的站在原地不肯言语。但在女人轻柔的语气下,他还是一层层卸下了防备,细细的开了口,声音小如蚊蚋:“是……”
女人笑容又深了两分,她又轻轻的问:“那你家住在哪儿啊?”
周宜眼睛轻轻一转。平日里在家的时候,那个称作他保姆的年轻男性beta,好几次教他背过自己家的地址。他简单想了一下,便随口说出了那一长串文字。
这话说完,女人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两秒后,她又露出善意的笑,轻声细语的又说:“这么远啊,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啊?”
周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低低发髻,几缕碎发松松垂在脸颊两侧,显出温柔却干练的气质。她的脸颊生的极其漂亮,一双弯弯的柳叶眼,瞳仁是浅浅的琥珀色,鼻梁高挺,红润的唇瓣,白皙的脸颊,笑起来,嘴边就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周宜一时间被那漂亮摄了心魄,小孩子的情结瞬间便放下,戒心也消的一干二净,他开口答道:“跑出来的”
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清澈的眼睛转了转,抿住了嘴巴。
女人明白了,像是被他逗的笑了起来。她伸手拉起周宜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扬着头耐心的问他:“你的家离这里有点远,阿姨的家就在里面”她指了指一旁的一条小巷,“你先跟阿姨回去,我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好吗?”
小孩子心思单纯,仅仅这几句话,周宜的警惕就荡然无存,他点了点头,跟着女人走进了巷子。
小巷两边都是高高的墙,阳光从顶端斜射进来,照的半边小巷都亮着。
周宜的手一直被牵着,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懵。
自小的时候,他很少见过自己的父母。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那座大房子里的上上下下。能称的上亲近的,也就只是那个男性beta。
可他一直对周宜都称的上淡漠,永远都是恭恭敬敬的叫他少爷。
偶尔见到那个称作他母亲的omega,也总是会有矛盾。
周宜短短六年的人生里,那竟然是他第一次被人牵着走路。
他正怔愣住,女人脚步停下,眼前出现了几栋小小的单元楼。
两人慢慢走上二楼,女人敲了敲靠左的一扇门。
三秒后,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人开口向周宜说:“这是我儿子,你们先在一边玩,我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