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上门窗虚虚闭着,隔绝冷风,炭盆烧得正旺,景姒见可敦面色闷红,提议把窗子推开些,“可敦体力不足,空气要流通些才好。”凭着栏杆往下望,宫人们正在扫草场上的雪,可敦在屋子里喝药道:“咱们胡人原是在草原上长起来的,生性好斗,每逢庆典必然要打几场马球赛,热闹热闹。”
景姒回到屋内,替可敦把脉,她望着她微笑道:“跟在我身边很无聊的,你与敏筝年纪相仿,她最欢喜欢玩闹,你与她一道去玩吧。”
“可敦,外头太冷了,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吧,我还想听你说完上次那个天竺的神话故事呢。”
景姒一直穿男装,倒是没有刻意隐瞒女子的身份,斛尔娜可敦知道她来自中原的商人家庭,心疼她这样年纪轻轻的独自走上商路,看她就像亲生女儿一般怜惜。她也握着景姒的手说:“我这一股病气,也就你能坐的住,我和可汗一直希望有个像你这般乖巧文静的女儿,敏筝的性子太闹腾。”
“娘趁我不在,说我什么坏话呢?”敏筝公主跑进阁楼,先向可敦问了安,握住景姒的手便把将她往外拽,“咱们打马球还差一人,你一定会骑马吧,就你了,跟我走。”
敏筝自从知道景姒跟戚延有旧,就对她放下敌意,带她去草场熟悉马匹,一直用眼睛瞄她。景姒无奈地问:“公主看什么?”
“我觉得你这小身板,和戚延一点都不匹配,很好奇你是怎么承受得住他的。”
不愧是泼辣奔放的草原公主,景姒面色涨红,低头牵着缰绳往前走,敏筝凑近,“不要说你们没做过,他见了你的眼神,就像恶狼看见肉一样发着绿光,只想把你拆吞入腹。”
景姒被逼无奈,道:“公主和屈公子又如何?”
“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看向屈公子的眼神,也十分明显。”
敏筝这才放过景姒:“那块木头,不说也罢。”
屈肇和景祺刚巧骑马走出密林,景祺很崇拜屈肇,每次见到他就问个不停,大多是问他府上有什么关于江湖武功的藏书,还有他游历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传说中的江湖人士等等,这次一来就请他教他射猎。
马身上挂着不少战利品,屈肇的臂弯里挎着一只小兔子,是活的,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两人见了敏筝和景姒,朝他们的方向来。景祺先跳下马,脸颊通红,满头的汗,景姒招呼他低头,折了张锦帕给他擦脸,他兴奋地一刻不停地说方才屈公子带他去猎了许多东西。
屈肇也下了马,敏筝看见屈肇抱着的兔子就爱上了,用汉语说了句“给我”,不待他回答便抢过来,屈肇随她去,叫她“慢些,慢些,它会疼的”。
上次分离时屈肇问景姒怎么会认识戚延,景姒只说是旧识,他反而愧疚,“若是早知道,就不带姑娘出现在他面前了。”之后也并未因她和戚延有牵扯而看轻她半分,依旧把她当成朋友看待,景姒心中感激。
“弟弟顽劣,叨扰了屈大哥。”
屈肇道:“无妨,景兄弟有骑射的天分,若他喜欢,或许可以加入军中,虽然如今大邺一朝天下平定,但各地总会有流寇作乱,保家卫国,总有一番作为。”
景祺小狗似的看着景姒,“屈大哥说的是,好男儿志在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我要加入军中!”
景姒却摇头:“不行,参军很危险,若有什么意外,你想让爹娘哭死么。”
“姐……你怎么着这样啊!”景祺抱着景姒的手臂撒娇,“让我去嘛,我不怕危险,屈大哥说我很厉害。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跟着屈大哥走了,你自己回家。”
景姒的面色沉下,他不敢再胡说,低下头一副受了委屈生气的模样。
景姒叹气,倾身抱住他,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才十四岁的弟弟,和自己差不多高,还是个小孩儿呢。她想起上一世,自从这年秋天嫁给戚延,去了樊京,之后七年就只见过他一面,她加封为皇后那年,家人上京贺喜,那个时候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了沉稳寡言的青年,在爹娘身后跪着,听说不爱读书,也不想耕种和经商,让大伯父帮他谋了个衙门里的小差事。
没有机会和他说一句话,问问他家中的生活如何,他平日里开不开心,她是很失落的,但也庆幸有他在爹娘身边陪着。再然后便是戚延做皇帝的第一年,爹娘相继去世,他没跟她说一声便辞官去了西域,半点儿也不挂念她这个血亲的姐姐,景姒当真有些恨他。
她更恨自己,在樊京的每一天都在因出身而自卑,想过无数次,若她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孩子就好了,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戚延身边。所以对待家人的态度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他们都是知道的,后来娘生病,她更是犯了弥天大错,没有回雍州去看一眼,所以景祺恨她,她是知道的。
这一世她发誓,要用尽全力保护家人,要他们都好好活着,怎么能让景祺去参军。
“姐,你哭了?”景祺把景姒拉出来,担忧地看着她。
屈肇和敏筝也围绕过来,景姒用袖子擦了几下眼泪,看见了景祺身后不远处,与可汗一道策马行过的戚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