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搀扶景姒下马车,自觉比寻常要体贴不少,在黑暗中捏了把景姒的腰,才放了她先一步走进府里。
众人见两人这样亲密地下马车,如何不懂,又见二公子进入府里照旧与各人交际,两三句话便笑一笑,心情显而易见的好。这景四姑娘既有当众拒婚的胆识,还能轻轻松松把人哄好了,当真有几分本事。
景苍山见戚延如此最是高兴,“姒儿在咱们府里是最受宠的,难免有些娇惯,幸而得了二公子垂青,我这做伯父的大可放心了。”
众人又喝了一轮酒,说起婚礼事宜,戚延说全听景姒的,景苍山道这怎么可以呢,“姒儿或是不愿铺张,她心地良善,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顾全大局的,公子该操办的还是要操办起来,全了姒儿的颜面。”所有人都知道戚螟马上就要登基了,戚延就是皇子,景苍山恨不得宣告天下他景家变成了皇亲国戚。
景溯游拦下他即将入口的酒道:“大哥,今夜喝太多了。”
时至夜深,大人们纷纷起身向戚延告别,正要结伴离去,忽然见庭院里蹿起一把火光,北风吹着,火舌越来越旺,竟燎红了整片天际。
景姒站在火光前,风声猎猎,卷起肆意狂舞的火舌,吹动她单薄的衣衫,照亮她冷若冰霜的脸色。
她竟一把火烧了聘礼!那么多的稀世珍宝,白莹莹的南海珍珠,红灿灿的西域玛瑙,全都兹拉拉的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无比唏嘘,景苍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含着老泪指责道:“姒儿你,你发什么疯啊!”
景姒道:“二公子厚爱,我无福消受,好言拒绝,但公子以权势相逼,我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以表我坚决不嫁之心。”
她手腕一翻,从袖中掼出一把剪刀,捡起肩旁的一缕头发剪去,扬声道“今我景姒,剪发断君恩,以此为证”,把那缕头发抛进火里,她又从众人面上逐一看过去,再无眼泪,只有坚毅的决绝,最后望向戚延的眼睛。
她把剪刀抵在脖子上,血脉流动的位置,刀刃让薄薄的皮肤感到刺痛。
“若二公子再执意强娶,我便自绝于此地,留给公子的只能是一具尸体,望公子三思。”
“姒儿!”景姒的爹娘最是哀痛,景溯游向戚延下跪:“二公子厚爱,我这小女命小福薄无力消受,还请公子怜惜,饶她一条命吧!”
景姒抬头冷视着戚延,他生气到了极点时便是这般,是不悲不喜的,一双眼睛似空洞静谧的深井,她终是害怕,握着剪子的手发抖,把心一横,刺向脖颈,温热的鲜血流下。
“何必如此,”戚延冷笑了声道,“我倒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强抢民女不得,以权势逼得人自杀,若传出去,我却也脸面尽失了。”
他从景姒身上移开目光,对身旁众人光风霁月地笑道:“原是有些误会,没说清楚,让景姑娘这样害怕,我真是罪该万死,这便向姑娘赔罪。”
他垂着眼,春风和煦地对景姒遥遥作揖,“刀剑无眼,景姑娘还是放下吧。”
事情已闹到这般田地,景家人和各路官员们只好出来打圆场,说纵使结亲不成,今日畅谈也算佳话,戚二公子性情温雅,怎会仗势欺人,一定是与景姑娘有些误会没有说开,体谅了景姑娘拒亲的急迫,可见心胸开阔,颇能容人。
景姒双腿是软的,扔了剪刀,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离开。她赌对了,戚延一定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今晚来的官员都是他要笼络的,趁这个机会以死相逼,他一定会妥协放弃。
他非常骄傲,她今夜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狠狠踩中了他的逆鳞,让他心生厌恶,尽管她像屈涴渝,也还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
至于戚延缓过劲来可能会直接派人杀了她,景姒虽然觉得不会那么快,起码过个几年等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但是为免发生意外,她回到房间包扎好脖子,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背起收拾好的行囊翻墙而出,景祺在那儿接应她。
没有人想到她会在这时候逃走,府外守备松懈。
她的当务之急,是去天竺找火蝎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