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爸爸也睡,你睡在爸爸妈妈中间。”
巴太饶有兴趣地询问,“你喜不喜欢爸爸?”
小珍珠点点头。
“那喜欢爸爸多一点,还是妈妈多一点?”
小珍珠回道,“一样的喜欢。”
巴太摸摸她的头,“谁教你的?谁教你这么说的?”
小珍珠噘噘嘴,“我自己教的。”说完还没等巴太刨根问底就跑了,躲在门外的墙边又偷偷探出脑袋看我们,被发现后害羞地捂嘴笑。
我和巴太之后没再去打工,把家里的牛羊卖掉一半供小珍珠上学,巴太偶尔会去富蕴县的救助中心工作,我会帮草原的牧民做做衣服也能挣些钱。有回小珍珠把我的碎布头全部缝成迷你的警服,给家里的小羊试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高兴地和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穿上帅气的真警服。”
后来我和工厂的几个姐妹们一起组成团队,用缝纫机手工制作各种新奇有花样并且十分适用的衣服袍子,在当时我们做的衣袍就是草原上的牧民最喜爱的款式。
而小珍珠也很争气,她考上大学,毕业后考公成为乌鲁木齐市公安局的一名特警,几年后转为刑警。
我依旧清楚地记得,当珍珠第一次穿上她从小就喜欢的刑警警服站在我和巴太面前时,巴太的神情多么骄傲和自豪。直到突然一次放假期间,剃成寸头的珍珠再次穿着警服站到我和巴太面前时,巴太当时的神情和他年轻时苏力坦看到长发的他的神情一模一样。
我虽然没有见过苏力坦第一次看到长发的巴太是什么神情,但我想一定和现在的巴太一样,对叛逆的孩子既生气又无奈,瞪着眼睛,举起剪刀骂他“像什么话!”苏力坦恨不得立马把巴太的长发剪掉,而巴太现在也恨不得让珍珠的寸头下一秒就变长发。
苏力坦在看到长发的巴太时是愤怒的,可他在看到寸头的珍珠时,却笑的合不拢嘴,七八十岁的老头有几十年没笑的像今天这么开心,上次这样开怀大笑还是珍珠生下来的那天,连珍珠考上大学考上公务员,他也是抿着唇带着一脸的严肃,拘谨地笑几下。
“珍珠啊,很帅。”苏力坦竖起大拇指,“看看你爸爸,现在有多生气,哈哈哈哈!唔…”不小心把假牙也笑掉了。
家里不算上我,除了巴太都是支持珍珠剃寸头的,那个“都”就是指苏力坦一个人。我对珍珠剃头这件事不发表意见,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草原上大部分的年轻人要么搬去城里,要么搬去邻近的哈萨斯坦国,失了联系。而外面那些和苏力坦同样年纪的,年迈的八九十岁的老人们和巴太一样持反对意见,他们议论着草原上的女人怎么能剪掉上天赐予她们的长发。他们的反对比巴太少了些心疼,多了些“刻薄”。而珍珠的心理比年轻时的我要强大许多,她不在意那些关于她的议论,仍能和平时一样向老人们打招呼问候几句。
当我娘家的爸妈看见寸头年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差点没有认出来中性的青年就是他们那个乖巧听话的外孙女。爸爸躲着珍珠,在屋子里语气不好的低声跟我说,“让珍珠把头发长回来。”
我回复他,“头发也不是一时就能长出来的。”
“现在不是有那个植发的什么东西,让她种一下,不然怎么见人。她工作的时候还好,可出来怎么交朋友,哪个小伙子喜欢寸头的姑娘?”
“爸爸,珍珠现在还小呢,不急。”
“二十五六岁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急?年纪越大等次越低。”
我与他争论,最后换得两败俱伤,自己被他反教育一顿,埋怨我当初和巴太如何联合起来骗他不生二胎,现在好了,当初没有听他的,女儿也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你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就是太宠着她,把她惯坏了!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你和巴太作为家长,就没担起家庭教育的责任!”
起初是压制着声音的争吵,后来爸爸气火上头,骂声使屋外的妈妈和珍珠听见。珍珠替我怼了几句,面色不好的和外婆告别后同我一起离开。
不久珍珠就带了个男朋友回来,回家前她在电话里跟我和巴太说,就是找个朋友装下情侣,骗一骗外公。
假女婿提着重礼一进门,三个男人就开始摆起“老丈人”的架势,瞬间联盟,一致对外。巴太正襟危坐地用尖锐的小刀削肉,听见假女婿的问候只冷淡地抬眸望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削肉;我的爸爸反复清点着见面礼,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值得带回他家去,面对外孙女婿时目光带着打量,敷衍地笑几下;苏力坦则将珍藏多年压箱底的弓箭摆到桌子上,面容严肃地盯着孙女婿,那眼神盯得特种兵孙女婿不寒而栗。
“妈妈,这就是韩骁。”珍珠狡黠地向我眨眼,又扯了扯巴太的衣袖,“爸爸,你生什么气,我跟你说过的嘛。”
巴太咳了一声,虽然知道是假女婿,但万一哪天变成真的呢,这老丈人的架势现在就要摆起来。
年轻人敬礼时,三个老男人周身的冰雪终于开始融化。“小韩啊,坐!”
当韩骁说起自己曾经在一次海底战场的作战经历,三个老男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禁为中国海军和蛟龙小队竖起大拇指。
夜色渐深,我出门时正撞见珍珠把韩骁堵在马桩前,“鸡胸哥,演戏上瘾了?”
月光勾勒出年轻人泛红的耳尖,“叫我骁哥!上次是谁帮你抓嫌犯来着?”一只小羊突然从草垛窜出来,惊得两人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