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逃避外界纷扰的声音,我很少外出,但这并不妨碍外面的人主动来找我。
萨娅是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妇女,她来到我家,向我激烈谴责村子里关于阿斯罕与她的谣言。
“什么跟什么嘛,我都快四十啦,阿斯罕才多大,那些人还真敢信!”她又问我,“你和巴太怎么样?”
未等我回话,她继续道:“阿依扎提,实在不行,你和他离婚吧,正好你们现在还没有孩子,离了婚大不了我再给你找一个,比巴太好上十倍。”她瞥眼毡房内,似乎十分警惕,低声说着,“而且,阿斯罕也还没结婚,你和他……”
我立马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萨娅姐姐,那是谣言,假的。”
“假的又怎么了,假的也可以成真,阿斯罕跟我老公说他惦记着你呢,到时候你和他去城里生活,不回来不就行了?巴太对老婆不疼不爱的,家里不仅欠那么多债,还拖带个老的,老的现在还能走路,以后走不动道了谁伺候,到时候不还得你来吗?”
我明白她说的是事实,但她要是再说下去,巴太和苏力坦听到会伤心的。苏力坦是我的公公,照顾他是应该的,况且我并没有想过和巴太离婚,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马场的债。
“萨娅姐姐,我不离婚,我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她忽然激动起来,拍了下腿,“你图他家啥呢?现在离婚不算什么的了,我还听说最近几年离婚率蹭蹭往上涨,你不离婚你就打算在他家过一辈子苦日子吧。”
正好巴太路过,我转了个身,拿起墙边的羊鞭递给他。他接过鞭子,瞟一眼心虚的萨娅,视线又转向我,“我去放羊了。”
“嗯。”我应了声,望着他将羊圈打开,里面的羊群哗哗跑出来,他骑上马甩着鞭子赶羊,我不知不觉望得出神,思绪飘向远方。
他的确和如今草原上的年轻人不同,他会定时去羊圈查看是否有羊受伤,也会在最炎热的季节给羊群剪掉身上厚重的羊毛,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他不仅对待放牧认真,也对卖羊毛认真,几斤就是几斤,从不在羊毛里面掺水。
他是个诚信的人,我在心里默默承认着自己欣赏他,爱慕他。他身上有很多优秀的品质,我在别人那儿没看到,只有他有。他的品格,他的内心世界,都在深深吸引着我,我不怕时间太久,一辈子很长,足够我深入探索,真正的了解他。我不舍得和他离婚,不想失去一个这么好的、与众不同的人。
除非哪天他亲自跟我说,他想和我离婚,我想那时我会伤心绝望,但我一定不会再纠缠着他,我会立马消失在他的视野,还给他清静自由的世界。
我庆幸着,他现在还需要我,他需要我照顾家庭,照顾他的爸爸;庆幸着,我对他来说,还有点用处;庆幸着,我现在还能够留在他身边。
马背上的青年早已经远去,羊群在他周围慢慢吃着青草,下午的阳光好像不烫、不凉、刚刚好的温水,令人感到舒适。它将我的心上人拢在一团金黄色的光里,渐渐地我看不清他;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和我的心上人有着光的距离,要想走近他,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艰苦的等待。
我胆小懦弱,不敢主动去索取,可一旦遇到自己非常喜欢的,牵挂在心的,我也会试图变得勇敢。
后来萨娅可能看出我对巴太的心意,她告诉我,如果真的喜欢巴太,就试着讨好他,他或许喜欢主动的人呢?她又说,“夫妻之间所有床下的事情,上了床就都说清了。”
我和巴太在很多个夜晚同床睡过,但从没有做夫妻之间的事。我对这种事情模糊,并且感到好奇和恐惧,我明白夫妻之间绝不是仅仅睡一个被窝就能生出小孩的,小时候会信,可现在成年已经不信了。
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奥秘的、令人类感到羞赦的事情,所以作为父母经常对自己的子女避而不谈,他们在子女跟前保持着自以为矜持体面的形象,仿佛做那种事的就是两个心虚的小偷。
我的父母从没有教过我,关于这种事我也是从同龄人口中道听途说得来,但我尚且不知道具体如何实施。
萨娅告诉我,“你只要在巴太跟前脱光衣服,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男人对这种事有天生的知识储备,也有与生俱来的能力,我鼓起勇气在他面前脱了衣服,可心里仍存着怯懦和羞涩,提前将毡房内的马灯熄了。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离他再近些,可他一动不动,像高大的白桦树一样,在寂静黑暗的氛围里静默站立着,他一言不发,任由我独自一人,像风、像燃烧的火苗。
我勇敢地脱了外衣,只剩身上两件包裹身体的小衣物,我将自己坦诚地暴露在他面前,可他仍然不为所动。我几乎想要哭出来,心里也生出一丝不服气。
我踮起脚去摸他的双脸,他的脸颊是滚烫的,耳朵也是。我想亲他,想要讨好他,我想要他的回应,想要他喜欢我。我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可我不会亲吻,只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上亲一口。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滑稽的小丑……竟然懊悔自己曾经为什么不学坏一点,为什么不会亲吻我的爱人。
我感受到他的嘴唇被草原风沙吹得干裂,我想多亲几下,伸出舌头在他的唇上摩挲着,想让他的唇变得湿润起来,我又多亲了几下,可他仍然无动于衷。
他的脸颊是滚烫的,他的双手却是冰凉的,我将他带茧的双手握在自己手心搓了搓,手指在他坚硬的茧上摩挲着,我想将茧上的坚硬去除,想让他把自己内心的柔软暴露给我。我将他的双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胸口,刚放上去的一刹那,我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我仍然坚持着,他也任由我这样对他,他感受着我胸口的起伏和心脏的跳动,安静的毡房内,渐渐响起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让他触摸着我和他一样正在滚烫的脸颊,我叫他的名字,试图唤醒正在装着沉睡的他。他不回应,我再次叫他的名字,叫了三遍,一只手也在试图解开身后的内衣扣子。但我过于紧张,双手颤抖着,一时间竟解不开。
他终于回我,“阿依扎提…”他收回抚摸在我脸上的手,轻声告诉我,“要感冒了。”
他把我抱到炕上,将被子盖到我身上,替我拢好。
我像被熄灭的火一样,躺回暖和的被子里,理智一点点的恢复,我将头埋进被子,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赦。
一旁的巴太把他的被子挪到我这儿,脱着衣服,不一会儿,我感觉到身边一个沉沉的物体压了过来。
“我们挨着,这样睡就不会冷了。”巴太语气仍然淡淡的,不像我,现在已经紧张害羞的说不出话来。
“阿依扎提。”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在被子里转了个身看他。
他又将我身后的被子拢好,防止我背后受凉,他说,“给我一点时间。”
我下意识点头,却仍不明白“给他时间”是什么意思。我心底隐隐觉得,是过去的事情影响着他,以至于他对于我和他行夫妻事仍有芥蒂。他的心里还藏着那个白月光一样的初恋,使他现在仍然无法接受我。
没关系的,我安慰自己,如果他以后仍然不能接受我,大不了就像萨娅姐姐说的那样,和他离婚吧。世界那么的大,我和他的家这样小,未来还有那么远,或许到时候我会慢慢地放下他呢。
巴太的朋友朝戈从城里回来看望,只有他一个人。
晚上,我在羊圈里亮着手电筒,用奶瓶喂刚出生几天的小羊羔喝奶,它的妈妈生下它就不在了,其他的大母羊有自己的孩子,不愿让它抢着喝奶,一见到它就躲得远远的。
“真妥协了?”
我蹲在羊圈里听到毡房外两个男人的谈话。
巴太回:“回牧场照顾爸爸嘛。”
朝戈说,“你们结婚那天我忙,脱不开身,让托肯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我没想到你连结婚这件事也妥协了,巴太,这几年你好像变了很多,和以前的那个巴太不一样了。”
巴太没回话,朝戈继续说,“她怎么样?”
我手上安抚着小羊,想逃避他们的谈话,但心里越抗拒,反而越是在意。
“她挺好的。”
我下意识长呼了口气,仿佛刚才提心吊胆着什么。
“她尽心尽力照顾着我们的家,照顾爸爸,把家里打理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