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尘望着已经离着有两步距离的几行字,不放心,又往后退了退,陆云霁原本蹙着眉望着那些字,听到动静,挑眉回头望了过来,见着青衣少年连退三丈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轻笑一声道,
“退那么远做甚么?”
“不是光线模糊看不清么?来,凑近点不就能看清了。”
说着,陆云霁便作势拿着字条上前,
别!
见着林尽尘如临大敌又是几个往后退,陆云霁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将纸条收好,没有再继续逗弄面前的少年,而是来到了齐了安面前,俯下身子,双眸平视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在地上摆着,
多谢。
随后又将稻草打乱,摆出:我一定救你出去
齐了安看到那一行字,肩膀微颤,因为凌虐充血的那双眼眸垂下,满头凌乱脏污的发丝披散在身后,地上的人瞧着视线中不自然弯曲的双手双脚,眸中泛起一丝痛苦,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艰难的用唇将地上的书册翻开一页,看了眼陆云霁后,又继续接连翻了好几页,陆云霁根据这几页的诗词韵律将齐了安要说的话组合了出来。
他道:来此柳州我所搜寻关于书院贪墨银子、世家来往以及柳州科考舞弊的相关事宜和证据都藏在了城内陌夷巷三拐巷子的槐树下,出去此地后你们便可去寻找,但切记小心。
不可相信云麓书院夫子所讲的任何话语,也不可轻信柳州官府任何官员。
拿到证据后,立马前去京城,柳州的所有案子必须皆由京内大理寺来负责。
接连几次翻页动作,齐了安的唇角已经被纸片磨出血渍,频繁的俯身动作也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难看,见齐了安仍要继续交代,陆云霁抬手制止了他,眉眼动容,他握紧齐了安的肩膀,摇了摇头,眼中关切道,
“你本就身负重伤,遭受凌虐,今日已经交代如此,剩下还是等我们带你出去再说。”
齐了安透过陆云霁的神色猜测到了意思,可仍是执意要不顾身体的继续,哪怕唇边流血,嘴角已然痛麻。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一副残躯能撑到自己见到陆云霁,见到能把证据托付的人已然是拼尽一口气强撑,若是不快些将事情交待完,他怕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想次,齐了安便继续动作着。
林尽尘望着地上那强吊着一口气,还在不断折腾自己的齐了安,抱着胳膊,冷眼望着对面,他着实不明白,这齐了安十七岁中举,二十岁便钦点探花郎,一身才气,聪慧过人,可谓风光无限,他若是有齐了安这能耐以及清白身,决计不会混成这副样子。
前世性子羁傲,在官场可出狂言得罪了人被下放,今生为了探查柳州之事被折磨于此,成为废人。
低点头,圆滑一点,自私一点,有什么不好?简直浪费一身本事。
桌上的烛泪积聚在台上,橙黄的灯光映在地上,投下的光影将室内分割两半,一阴一阳,林尽尘倚在一旁的阴影处,面无波澜的瞟着对面处在灯火下的二人。
书本上纸边处染上了鲜红,那人的唇上已经血肉模糊,将最后的信息传达给陆云霁后,齐了安血眸中终于松了松了,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也舒了下去,随后一阵眩晕漆黑袭来,全身上下的钝痛折磨狠狠的折磨着自己,终于忍不住,齐了安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
“仰光兄!”陆云霁望着倒在地上的齐了安,眸中一紧,扬声喊道,扶住那轻的可怕的身躯,“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早前派你来这里。”
望着面色青黑,浑身虚弱的齐了安,陆云霁死死握紧着拳头,沉下微红的眸子,喉头有些发紧,原本他刚重生,还沉浸在大梁灭国的余痛之中急于出掉林尽尘这前世奸佞,在自己还未动身离京前往柳州之时,便路上遇见齐了安。
前世齐了安是个奇才,却因得罪翰林院主事被下放岭南,第二年便客死异乡。
或许是惋惜这个人,也或许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加之柳州接连几年科考不利闹出过质疑纷乱,有几桩案子告到了京内刑部,陆云霁便说服叔父派齐了安前来柳州探查,谁料,几月询后竟然了无音讯。
陆云霁留在柳州云麓书院,一面是为了监视着林尽尘,而另一面便是找到齐了安的踪迹。
任谁也没料到,齐了安身为正七品翰林修撰来到柳州竟然会被折磨至此。
“我不该……,把你派来这的……”陆云霁垂下眼帘,望着齐了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艰难道。
齐了安缓慢的撑起眼皮,望见扶着自己的那个少年清浅眉眼间的后悔与自责,他轻轻吸起一口气,突然身子激动起来,嘴里含糊的发出一个声音,
“歪呜!”
“什么?”
“歪呜!”
怀中那男子额前的头发随着动作从脸颊散落在一旁,露出一对深邃如山峰般苍俊桀骜的眉,血红眸子如精亮的宝剑,坚定又锐利。
[他在喊什么?]
[不知道啊,他舌头好像被人割掉了,完全听不清楚。]
而原本一直安静旁观的林尽尘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震,胳膊僵硬。
“仰光兄,你想说什么?”陆云霁俯下身问道。
“百姓。”
众人皆愣。
林尽尘将烛台的蜡烛拿在手里,一步步走到怔愣抬头望着自己的陆云霁面前,轻声道,“他在喊百姓。”
“如果不想他死,今晚咱们必须得出去找大夫为他治疗。”
“把这烧了。”
不等陆云霁询问,林尽尘便淡淡答道,手中烛光照得他脸上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