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长剑轻而易举刺破胸膛,鲜血飞溅,在雪白的衣襟之上绽放出一朵绚烂红梅,少许血珠迸溅到幽冷泛着森然寒光的剑身之上,却又被其上的蓬勃灵气一扫而去,动作之快,像是在驱逐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
正值初秋,灿阳高照,万里流云,金灿灿的琼山枝叶映照在如寒镜一般的长剑身上,一同映照出来的,还有一双冷冽无波的眼睛。
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睛动了动,目光移向地上躺着之人,眼里的神情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一滴清泪缓缓凝出,裹挟着那道陌生、疏离、冷淡到了极致的眼神,顺着魔尊绯红的眼尾坠了出来,落去了散乱的入鬓青丝中,不知所踪。
魔尊的眼神都已经涣散了,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能够感知到那道冷硬到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有些留恋地动了动手指,苍白到几乎有些透明的指尖却再无力抬起来。
殷红鲜血逐渐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血泊,一阵微风吹来,他忽然感觉有些冷,因失血太多,魔尊眼前此刻已经看不见了,他只得勉强地凭感觉朝着面前人的方向偏了偏头,白纸一般的侧脸之上瞬间沾满了肮脏的血污和泥泞。
魔尊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睛,那双晶莹剔透、琉璃一般透亮的眼珠中此刻泛着不详地灰败。
燕明照看在眼底,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忽然一皱,好似正有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东西悄然溜走。
魔尊张了张嘴,干裂惨白的嘴唇只能发出轻飘飘几个气声,还未落在耳边,便被不讲风情的秋风吹散了。
然而,魔尊却笑了起来。
令人难以置信,传说中这位无恶不作、阴险狠毒、只花了短短五年时间便一统魔域的大魔头,笑起来的样子竟然这么干净清冽。
干净到好似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神君。
魔尊笑着,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燕明照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目光却落在他眉心那个细小的朱砂红痣上,那一抹红色如同鲜血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眼底,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黯淡。
魔尊何虞,死了。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人群这才终于迟钝地沸腾起来。
“死了!死了!”
“还得是我们神君呐!”
“死的好,这天大的欢喜日子,他还非要讨嫌地凑过来,死得太好了!”
“终于除了这个魔头,当真是双喜临门呐!”
“来来来,歌舞、唢呐,都舞起来!”
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么一声,一瞬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燕明照身上的大红袍子艳丽的几乎有些刺眼。
“明昭!”
高台之上,凤冠霞帔、眉黛腮红的新娘子站在雕梁画栋、鬼斧神工的神殿之前,朝着燕明照看过来,她心念几转,目光依次扫过首座的帝君以及终于有机会坐在侧坐上位的父亲,又转向百里之外的帝君圣子燕明照,最终只是说道:“明昭,不要耽误了良辰吉时,快过来吧。”
百里之外,郁郁葱葱金黄色的琼树之下,燕明照闻声看了回去,一众神君三两成群,一个两个,无不仙姿神彩,周身充斥着出尘的气魄,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却始终不曾脱离过俗尘利欲。
注意到了燕明照的目光,高台上的新娘子再次催促起来。
“明昭,过来吧。”
燕明照目光漠然地同一众神君对峙,片刻后却只是闭上眼睛。
涛涛天河之水奔腾之声就在耳边,而曾经模糊记忆之中与之共赏之人,却并不在身侧。
噼啪——
平地炸起一阵紫金色天雷,雷鸣滚滚之中,燕明照丢下身后孤零零躺在血泊之中的人,一步步走入了漫天红绸之中。
艳丽的绯色的云霞将天边胜景裹挟而去,只留下沉沉地潮气预示着不久就要到来的暴雨。
无人察觉到的地方,走来一位手持木杖的蹒跚老人,踉跄地朝着何虞的地方走了过来。
那老者实在是太苍老虚弱了,废了好大一阵功夫,这才走到何虞身前。
他慢慢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像在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那么高高瘦瘦的一个人,抱在怀里却这么轻飘飘的,像一朵抓不到也留不住的云。
“我来带我们小鱼儿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