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玉没有拒绝,民以食为天,再如何不情愿,也没有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既来之则安之,养精蓄锐,总有一天她能寻到办法逃离元冽。
门外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房门被大力撞开碎裂一地,萧怀玉倏地一惊,调羹动荡间激出汤药,顺着碗身在指尖流成一曲江河。
“噌——”一声刀剑出鞘。
李执立即上前挡在她身前,拔出长剑,锋利剑尖直指来人,冷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离去,此处岂容你擅闯?”
萧怀玉头皮发麻,容色明显一怔,眼神落在那高壮的黑衣背影上,目色渐渐晦暗。
是他,那夜出现的人是他。
那柳泉风呢,他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表面与哥哥虚与委蛇、实际上与元冽同流合污?还是左右逢源、两面游走的墙头草?
萧怀玉脑子一片混乱,一心只想着厘清几人背地里不为人知的关系,一时间已失神游离。
李执担心她因此受惊,连忙唤了几声,晃晃手,“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萧怀玉思绪回来,晃动调羹盛起汤药,一副受了惊刚回魂的模样,“刚刚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起了些争执大打出手罢了。”李执观察到她手背隐隐干涸的汤迹,指着它问道,“姑娘,没烫着吧?”
她顺着视线望了过去,皮肤已泛了些红,似乎被烫伤,方才心中有事,如今已觉灼热刺痛难忍,“没事,抹点药就好。”
“那就好。”李执点点头,舒了口气,见她用得差不多了,便想着端出去,顺便找店家换间房,没有房门算怎么回事,“属下去去就来,姑娘千万别乱跑。”
男子走后,萧怀玉坐到梳妆台前,隔着墨色轻衫抚摸锁骨下的刺青。
那是一朵仅差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完整的牡丹,赫然被她掩在衣襟下,但也露出了五六分,何其显眼。
她眉心紧锁,恐怕今后都不能再穿抹胸长裙,只有交领才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遮住它。
思虑期间,李执已安排好一切,收拾行囊搬到同一楼层对面的厢房。
临近他出门之际,萧怀玉突然发问,“昨夜是你将我带回来的,是吗?”
李执蓦然睁大双眼,似被她惊住,踏出的脚讪讪落下,结结巴巴道:“郡……郡主。”
他慌乱无措地伸出手,挠了挠脑门摸了摸,最后尴尬地收回腰间按在剑柄上。
她的眼神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佩剑上,面容略显平静淡定,“我只是不会武功打不过你和元冽,但我不蠢,除了你还会有谁,那日刀剑出鞘的声音是你在声东击西对不对?”
萧怀玉耳清目明,对听到的每一种声音和见到的每一个人,只需一遍便能记得一清二楚,方才他拔剑的声音与那夜如出一辙。
男子回身抱拳行礼,言语中略有歉意,“事态紧急,是属下唐突冒犯了郡主。郡主冰雪聪明,属下也不敢有所隐瞒,那日之人确实是属下。”
萧怀玉交握重叠的手骤然扣紧指背,隐忍克制着内心汹涌而起的愤怒,垂下眼帘强作镇定,“既然你知道自己唐突冒犯,应当也知道强抢女子是违反法律,可以按科条定罪的,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是非曲直,黑白正反,难道这些你都不顾吗?”说到最后,她已然有些激动和气愤,语速不由加快,声音也无意识地冷了下来。
担心自己因此面目可憎,萧怀玉瞬时转过身去,“你可知,此行此举是为罔顾朝廷律令,我是绥阳郡主,尚有身份作保暂无性命之忧,可若是寻常民女,岂不任由你们掳了去为非作歹?若今日被强抢的人是你的亲人,你也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吗?”
李执垂下头颅,陷入沉默,久久未语。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萧怀玉眼眶渐渐红润,既然动之以情无法说服,那就试试晓之以理。
女子回过身,目光如炬,“李执,得罪萧王府不是明智之举,萧王府虽然不及权势滔天,可也是有名有姓的高门贵族,岂容你们如此胆大放肆迫害郡主,就算元冽是皇长孙,可他也并非手眼通天,你也应该为你家主子考虑考虑?”
男子眼帘低垂,眸底讶然分不清明晦,嘴角蓦然勾出一笑,似没心没肺,又似意味深长,但却异常坚定清晰,“绥阳郡主,说服属下是没有用的,有些事情没有对错之分,只是各自立场不同。”
李执是元冽的近身侍卫,是他的下属幕僚,理应站在主子的立场,无条件服从命令并实行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那么在他的视角里,他就是对的。
萧怀玉如何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难以置信,“冥顽不灵,你这是愚忠。”
李执置若未闻,“郡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话音一落,他抬脚便离开,关紧房门守候在外。
萧怀玉无可奈何,只能悻悻坐回桌边,一日无事,随着天边日落月升,暮色四合时,暗光渐渐融在如画眉眼增添几分晦涩。
沐着一身月色,元冽大步流星走入房间,眼帘中映入静然撑颌的女子侧影。
月华清辉,似乎格外偏爱她,如绫罗绸缎一般为其镀上一层泠泠水色,尽显岁月静好。
他狭长眼眸涌出一道暗色,不可抑制地心生阴暗,“玉儿,本殿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萧怀玉猝不及防被一道男声唤醒,黛眉微蹙,“什么?”
元冽解下外衣,双手捧着角落里不起眼的檀木匣盒,放在她面前,嘴角勾起不明意味的笑意,“玉儿,答应本殿,一定要保管好它,且不可丢失,否则本殿会生气的,本殿若生气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怀玉心里霎时惊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的面容话语十分诡异,显然这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元冽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他拾起她的双手缓缓按在盒盖上,似乎无比珍视。
墨龙银戒泛出凌凌冷光,甚至透着几分幽蓝,她心跳愈发杂乱无章。
元冽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言语温和,眸底寒凉如刃,“它在你在,它不在你也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