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其楼伸手把自己的另一只袖子扯出来,低头对上某人红通通的眼眶,江慕吸了吸鼻子,让他想到很多年前,他从路边捡到的那一只狸奴。
思来想去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冷着声音道:“不想死就滚起来。”
江慕后撤两步,头发蔫蔫的垂在两侧。沈其楼勾唇看着他,本以为他能就此偃旗息鼓,却发觉对方的嘴角咧开一个上扬的弧度,眼睛睁的大大的,“徒儿知道了!”
悬剑峰到处都是一片翠绿,空气里都漾着草香,风从树间略过,吹起走在前面人的头发,衣袍,腰间的环佩随着走路轻响,江慕一路上步伐轻快,发带在腰间一晃一晃,他走着走着就要跳两下,玉佩发出同样的声响。
沈其楼没拒绝岂不就是同意咯!师尊师尊师尊……他在心里叫过很多次了。
江慕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块玉佩拿了,就相当于是立剑门的关门大弟子了,在望月宗的权限仅次于沈其楼。
江慕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平日里在悬剑峰打扫好卫生就开始上蹿下跳的漫山遍野的抓野兔子,爬到树上逗鸟,下水逮鱼,几天下来,悬剑峰的灵兽基本上都被他欺负了个遍,惹恼了一众灵兽,偏生此人还一脸若无所觉的到处乱晃。
“师尊!发生什么啦?”
江慕趴在山洞的入口处,往里面探头,目光搜寻片刻,终于看清了从暗处缓缓走出的沈其楼,沈其楼一席白衣,头发并未束起,只是随意散在身后,即使脸被面具遮住,气质也出尘无比,甚至更加添了一丝神秘莫测之意。
江慕匆匆避开目光,慢腾腾地从洞口往里挪,“师尊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沈其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掏出了一个木牌子扔给他,江慕手忙脚乱的接住,一眼认出,这是天一阁的入门牌。
“你自己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你修炼的典籍,借来看看。”
沈其楼说。
江慕忽然觉得手心发烫,他在外门多年,每每见内门弟子自如的出示此牌子,然后畅通无阻的进出天一阁,他当时就想,今后要是他拜了师,高低也要进去看一看。
手心终于降了温,他的师尊,说完之后已经开始打坐了,手自然的放在双膝上,像一尊安静的菩萨,看着看着,整个心尖都热了起来。
“师尊……”他小声喊了一句,“谢谢你师尊。”
沈其楼不爱理人,他也没觉得失落,握紧了手心里的木牌,转身走出了山洞。
他江慕想来懒散,本以为沈其楼是那种严师,修炼不满多少时辰就要挨打的那种吓人师尊,事实却恰恰相反,沈其楼对他宽容的有些过分。
他也不知道这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也不敢多想。
等到了天一阁,天一阁值守的弟子见了他都有些惊讶,调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江大少爷吗?怎么今天没带扫帚来,不来打扫卫生,改来同我们一起值班了!”
江慕听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和嘲笑声,面不改色的一路走到队伍前,掏出了木牌,随后顶着诸位诧异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踏进了天一阁的门。
“江慕这是……”
“什么江慕,我们应该改口喊他大师兄了。”
“他竟然真的成了尊主的弟子?!”
“嘘——”
江慕昂着头跟在值守人员身后,那是个背影佝偻的老者,是从前唯一一个没有嘲笑过他的天一阁的人。
“请吧,凭借此木牌,江慕小友,天一阁的随意一层你都可以去。”
江慕站在圆圈中央,入目是层层看不见尽头的圆形回廊,浩如烟海的典籍都安安静静的排列着,偶有人的走路声传出,这天一阁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藏书处,共九百九十九层,果然名不虚传。
望月宗的普通弟子只能去到七百层以下的地方,就算门主也只能去到八百层,而他现在拿着沈其楼的木牌,可以直接上到顶层。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沈其楼给的。
老者走了,留他一个人面对着庞大纷杂的一切,他站在其中,渺小的像一粒尘埃。
沈其楼让他自己过来找,但他若是真的只是缺少一本修炼秘籍就好了,他天赋很差,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慕叹了口气,又重振旗鼓,这偌大的天一阁难不成还找不出一本杂灵根的修炼秘籍?他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顺着天窗照进来,一本书在高高的架子上摇摇欲坠,即将落下。
“江慕!”
“啪——”一道喊声在回廊响起,书一下子掉了下来,劈头盖脸的砸到了顶着书睡着的人脸上,“哎呦喂!”
书从他的脸上滚到地上,从中间摊开,一双手把他捡起来,江慕双眼发直,还没从刚才的噩梦里缓过来,等见到来人才后知后觉的抹了抹嘴,交叉着手,老实巴交的站直了。
“师尊,您怎么来了?”
沈其楼翻开那本书看了两页,又从江慕手里抽出他看的那一本,也是翻了两页,“民间灵异故事?你浪费了两天时间,就在这里看这些?”
江慕不敢吭声,沈其楼把书重新放回去,“走吧。”
两人踩在悬空的木阶之上,年久失修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整个天一阁里散发着独属于纸张的腐朽气味,江慕距离沈其楼三步之外,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
这些日子,沈其楼的衣物都是他亲自洗干净的,沈其楼身上的气味不是来自衣物,也不是来自熏香,那股檀香慢慢在空气中化成木质香,同天一阁即将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