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不便开口，仍用文字回复，就是这写字时短暂的无言空白期，会让气势矮了一截。

如果对方知道她是林帆，也就说明知道了当年的那些事，明白为何如今她只有代号，以及想将过往与名字一并抹去的理由。

“证据呢？”她谨慎地写出反问。字写得依然清秀，但运笔压感更重，顿笔也更明显。

云苏苏从系着夸张蝴蝶结的果篮中，挑了两只红得斑驳的雾面苹果，抛给临床一只：“你不是也没有吗？”

见云苏苏坐到床沿，要动手拔针，拿人手短的林帆，熟练地代劳了。

遵循多按一会儿原则的云苏苏，双手端在身前，真诚地比了个肯定的手势：“常客的手法确实可以啊。别客气，还想吃啥随便拿。”

看林帆没有要动的意思，云苏苏眼神落在口枷上：“不好意思，忘了你不方便的事儿了。这里就我们俩，先摘了吧。”

话音刚落，细微的咔嗒声从枕骨位置传来。林帆难以置信地轻易取下面部的镣铐，她已经很久没有用声音直接与人正常交流了，没想到居然是跟“病友”：“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这算是投诚吗？像你答应允家交易的条件那样。轻信‘画饼’，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云苏苏短促地轻笑了一下，趿拉着拖鞋，去把属于她的那只苹果清洗干净。

把林帆与自己拢在一处，名为特需，实则“收押”的病房，究竟是想让谁监视谁呢？若信了，才是天真。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不会是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只有你和莫离，能帮我们。”林帆不假思索地说，捧着苹果，端坐在床边。

云苏苏拿起水果刀沿着果茎的凹槽，随机选了个入刃的起点：“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分离肉与皮的沙沙声，摩挲着鼓膜，令闻者牙根听得发麻。

云苏苏左手托底，右手抿着刀刃，均匀而不间断地剥离果皮，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这个人不喜欢被拿捏把柄，你跟允大小姐玩的那套互惠互利，对我来说没用。”

“要是我说，莫离迟早也会这样呢？”林帆看见红色的果皮“螺旋”在徐降过程中，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嘴角有了笑意，把手里的苹果搁在桌板上，从果篮拿起一只橘子，坐回到床边。

云苏苏也笑了，直视着林帆的眼睛：“这倒是挺新鲜的。我认识她，并不代表我会受制于你。”

林帆把橘子随手放在身边，移开目光看向地面：“补试的时候，我可能确实做得有些过火了，但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允氏集团的专属团队已经有通过潜意识，成功封锁异能的个案。”

云苏苏错开的视线，望向窗外动态的假景，鸟儿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飞向未知的远方：“异能只是工具，要怎样运用，在使用者本身。”林帆是不是真的后悔，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我用能力救了一个被人逼在角落的小女孩，胁迫者流了很多的血，送医无效死了。女孩的父母不想惹麻烦，没有让她说实话。扯上人命，没安监控的地方，也没人替我证明清白。网络中的恶意揣测，把我抵在风口浪尖。我被键盘侠‘人肉’，生活充斥着什么，你能想象吗？”林帆捏紧的拳锤向床铺，无辜的橘子骨碌到地面，经过带滚轮的床腿，躲进了盲区。

云苏苏低着头继续削苹果，平静地说：“我不是你，谁都没有评价他人痛苦的资格。”

林帆攥皱床单的手背青筋凸显，越说情绪越激动：“在真相到来前，我唯一的亲人受不了打击，心脏病突发没了。我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天天靠营养液吊着活命，而是作为正常人，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新生活。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你想要追求什么，不损害他人正当利益，是应得的自由，没人有权干涉。”云苏苏把手中一圈圈盘旋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冲林帆晃了晃手里没来得及氧化的苹果，在咬上一口前继续说：“未来如何，自己决定，这是你的人生。”

“或许吧。”林帆苍白地笑了笑，弯腰想去够落在远处，虚假“逃掉”的橘子。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帆飞快地喃喃自语：“来不及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叩门声响了三下，莫离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眼就捕捉到角落里如朝阳般橙红的橘子：“怎么掉到地上了？”

“没放稳。吃苹果吗，给你削一个？”云苏苏咽下果肉，微笑着询问。

“闲聊”中断，林帆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已重新戴好。她顺便拉上了顶端带有透气孔洞的隔帘，躺回了病床。

莫离洗过手后，坐进陪护椅，从侧面的挂书袋抽出一本夹着书签的书，抵在膝盖上翻开相应页码，在角度恰到好处的阅读灯下，淡淡地询问：“离晚饭还有段时间，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云苏苏不知该是气是笑，瞟了一眼在旁边装盆栽的元宝：“合着是躲这儿看书来了。这就是你说的关心？”

元宝藏在莫离肩后，露出半个圆滚滚的脑袋：“陪伴，是最长情的在意，怎么不算关心呢。”

把人家当朋友，却被反当“读书角”。云苏苏越想越气，跨坐在床边，盯着莫离，用力地啃咬苹果，咬牙切齿地咀嚼。愤愤地心想：下次，你把地球掀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