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沈洛渐便搀扶着张浅安走了进来。

张浅安双眼通红，手握丝帕，泪沾衣襟，虽无先前的疯癫模样，但也没好到哪去，双目无神面无表情，一副有壳无魂的模样。

王上眉间皱纹加重，念在她刚失亲儿便没说什么，扭过头抬手亲自合上君钦的棺盖。

王上有气无力道：“陈术…”

陈公公扶着王上，悲凄道：“起棺——送亡灵——！”

丧迅传遍哀声起，宫人跪寞露悲色，棺绘云鹤寓安息，目棺忆往泪涟涟，哀乐低回绕宫墙，出殡仪仗列长街，手足扶棺步踉跄，纸钱纷飞送亡灵，入皇陵寝寄哀思。

看着棺椁送入皇陵，君慕凝，沈洛渐及一众平辈小辈跪在地上叩首敬挽。

三拜过后众人起身离去，唯有君慕凝垂着头弓着背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凝儿。”段青亭轻唤道。

“母后，我陪着他吧。”沈洛渐拉住准备上前的段青亭。

段青亭看看拉着自己的沈洛渐又看看跪地的君慕凝，轻叹一声，随众人离去。

“阿凝。”沈洛渐走到君慕凝身侧跪了下来，手掌搭在君慕凝的背上，轻轻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忍着。”声线温柔，直戳君慕凝内心。

君慕凝把头又低了几分，手捂着脸，双肩微颤，强忍着哭声。

沈洛渐见状，跪着朝前走了一步，伸出双臂将脆弱的君慕凝揽入自己怀中。君慕凝依旧掩面哭泣，整个人靠在沈洛渐胸膛，由于距离过近，对方身上那淡淡的茉莉花香飘荡在他鼻间，令他感到一阵心安。

沈洛渐的下巴抵在君慕凝的头顶上，闭着眼睛像哄幼儿般，一手轻抚君慕凝的脑袋，一手抚顺着他那因弓身而脊骨凸出的后背。温声细语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要肿了。”

“嗯~”怀中人本想轻嗯一声，奈何哭得太久鼻子不受控制，竟拉出一个长长的鼻音，怪像“撒娇”的。

沈洛渐不由一笑，睁开眼姿势一变，放松下来，低过头双手去摸怀中人的脸颊。随后轻轻一抬，一张面颊泛红，双眼肿成核桃的脸映入眼帘。“咳…”沈洛渐实在是没忍住，脸上的笑容加深，笑出了声，可惜笑意来的太过突然，害他发声的竟是阵阵紧连无序的咳声。

“咳咳咳…哈咳咳…”

“！”君慕凝来不及动气，连忙抬手顺起他的背。

“怎么样？好点没？”君慕凝顶着两个肿成核桃的眼皮，紧张问道。

“咳咳…”沈洛渐弯着腰眯着眼说不出话，只能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用紧张。”脸上笑容依旧。

君慕凝确认爱人没事后，松了口气，终于敢出言调侃：“瞧瞧，叫你笑我，乐极生悲了吧！”

咳意渐退沈洛渐缓了缓，手腕自然地搭在伴侣肩头，缓声道：“不气了，回家吧。”抬眼看看天空：“天色不早了。”

“嗯。”君慕凝站起身后去扶沈洛渐，沈洛渐由于跪得太久双腿麻到发软，使不上力。君慕凝见状一把揽住沈洛渐的腰，将他从地上抱起往王城中走去。

大致走了三步君慕凝驻足垂眸，神情严肃心中默道：“哥，我走了，我会替你照顾好张娘娘的。”

同时，沈洛渐也垂下眸，不知想了些什么。

……

走在王宫庭街。

沈洛渐：“阿凝，你放我下来吧。”

这样抱着太招摇过市了，况且现在又是丧事期间。

君慕凝自然也是知道，弯下腰把沈洛渐放了下来。待沈洛渐站稳后两人并肩，君慕凝握住沈洛渐的手向前走着。

沈洛渐只是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显然默许了君慕凝的行为。

君慕凝：“洛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张娘娘？”

“嗯，应该。”沈洛渐如实作答。

两人在街口拐弯，朝菩蓉宫走去。

已是夜间，按宫规侍女们应该在殿中伺候主子洗漱，可菩蓉宫中的侍女竟端着用品等候在宫墙外，而不是殿门外，且菩蓉宫的宫门紧闭。

君慕凝蹙眉，问道：“尔等怎么都在此候着？”

张浅安的陪嫁侍女息竹回道：“回殿下话，娘娘正与王后谈话，令我等等候。”

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干嘛不在殿院等着？”君慕凝作势要将宫门推开，却被息竹拦下。

息竹恭恭敬敬道：“殿下，娘娘有吩咐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君慕凝：“放肆！给我让开！”心脏狂跳“怦怦”作响，笃定此事不简单。

“阿凝！！！”

沈洛渐瞪着宫殿上空，突然一叫。

君慕凝后退一步，随目光看去。只一眼他便瞪圆了眼睛，血液上涌，脑中响起嗡鸣。

宫殿上空，火光冲天。

“阿娘！！！”君慕凝一脚踹开紧闭的宫门，跑了进去。

息竹因惯性摔倒在地，看着殿中火势愈发汹涌，神情悲痛，却没有任何要救人的迹象。

沈洛渐瞥了所有侍女一眼，知道她们靠不住所转身离开，急忙跑去寻其他宫人：“来人啊！！！菩蓉宫走水了！！！快来救人啊！！！”

另一边，君慕凝一脚踹开殿门，就见炽热的烈焰在殿中肆意乱窜燃烧，浓烟扑面，呛得他眼泪流出，喘息艰难。只能捂着口鼻硬闯进殿内，在满是火星残屑，黑烟翻滚的空气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浓烟挥散开的一瞬间，看到了从小到大给予自己安全的母亲。

段青亭倒在地上额角、嘴角全是鲜血，而这宫殿的主人——张浅安就倒在段青亭身下，身着“王后”的服饰，面带微笑，一只手死死抓着段青亭脚踝。

二人均已不省人事。

点心酒水洒落一地，烛台倒在地上，烛火碰到酒水令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君慕凝没时间去想其他，抬脚跨过倒塌的房梁，没有犹豫俯身抱起自己的娘亲就是往殿外冲。

大致是因动静太大，让张浅安醒了过来，看着眼前场景她不由分说地爬起身，死死抓着段青亭的脚踝不放，看着君慕凝哑着嗓子笑道：“我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此刻段青亭也醒了过来，一手抚上君慕凝的脸庞流着眼泪，苦涩道：“凝儿…是我的孩子啊…”

君慕凝听得云里雾里的，完全找不到头绪，他此刻只想救母亲离开。

张浅安却在此时狂笑不止：“哈哈哈哈！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早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你难道忘了么？！！！”头上凤冠滑落，碎发遮在脸边，眼球充血，神情癫狂，已然是个疯子模样。

“段青亭！你杀了你自己的孩子！你就得死！！死了才能赎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咣当！”

房梁再次塌落。

“……！”君慕凝知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再拖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葬身火海。眉眼一狠，一脚踹向张浅安胸口。

张浅安一吃痛加上君慕凝的动向，手中脚踝消失，手心空空怔呆在原地。盯着君慕凝毫无迟疑地背影，眼底涌出怨恨之色，咬牙切齿道：“君慕凝你个大傻子！认贼作母！弃亲母于不顾！你！你！你不得…”

‘好死’二字还没说出口，她就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到说不出话。

火焰燃起衣摆，正一点点烧向张浅安的肉身。

张浅安不顾唇角上的血液，似是不甘心般向前跪走了几步，嘴中恶言依旧：“段青亭！你夺我夫君！夺我后位！夺我宠爱！”

“我张浅安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你此生不得好死！！世世不得善终！！！”

“你就是死！！你儿子也不会原谅你！！！”

“我会静静地看着！看着你那凄惨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渐渐被大火吞噬，换得人耳边清静。

可心，却开始发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