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手里牵着几个孩子避开他往楼里走:“既然查完了,那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孩子们揪着他的衣裳,贴着他的腿,他走得很慢,没两步就被人叫住了:“李见安,今早为什么不来上课?”
“清姐。”李予回了一声,略有惊讶。
今日有他的课吗?
女子一身青色道袍,眼上覆有一层白绫,头发花白,气质肃穆,她敲敲手心的竹简,说:“你给我仔细说道说道,最好别是喝酒喝忘了。”
看来还真是忘了,若放在平日他记不得了李清还会派人去拿他,到时候顶多啰嗦两句无伤大雅。奈何他昨夜歇在桂苑了,别人找不到他自然拿不了。李予没得交代,留走都不能,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却见远处一道身影娉婷袅娜,李寻儿款款走来,惊讶地说:“老师?您和仙长怎么在这里?”
李予会意,连忙道:“我带仙长随意逛逛,过会儿就走。”
“仙长?是昨日来的那位仙长?”李清目不能视,没听见声音也不知有外人在场。
“正是。”李寻儿答道。
众人各自见过礼,又听李寻儿说:“今日一早爹便嘱咐老师让他带仙长到族中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也好尽快将鬼怪祓除,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安乐阁来了。”
“没错。”李予迎合道。
“族长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知还有这回事?”李清纳闷地说。
“啊?”李寻儿略带慌张地讨饶,“坏了坏了,寻儿一早来得急,忘了同清姨说,此事都赖我。”
“罢了罢了,你这一天到晚也忙,哪能面面俱到?索性没耽误孩子们读书,一点儿小事儿,别放在心上总过意不去。”李清不忍责怪她,摆摆手揭过,同李予说,“既然如此,带仙长好好看看吧,我就不耽误你们正事了。”
李予连忙说好,又道:“我把孩子们送回去就走。”
“不用,你忙你的,孩子们有我和寻儿带着。”李清说。
“那就请见安再带我们逛逛了。”王唤顺势出言。
肯带他们来安乐阁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怎么可能还带他们逛长生源?李予把孩子们交给李寻儿,扭头就走。王唤不依不饶地跟着,其余三位灵侍被他打发去追查线索。
烦人精跟了一路,李予很不耐烦:“仙长还有何贵干?”
“不是说好了带我逛长生源,小予老师就这么带的?”王唤问。
“你又有那闲情雅致了?”李予反问。
“有啊。”王唤侧头看他,模样可恨极了。
“不好意思,我没有。”李予拒绝道。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王唤臭着脸说。
“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往哪儿走往哪儿走,是瘸了还是瘫了得叫别人带着?”李予道。
“回来。”王唤没叫住人,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
“你这感情好啊,亲的时候抱着不撒手,不亲了又爱搭不理,怎么全看你的意?”王唤恼怒道。
“怎么着?我再抱着你亲两口?”李予停下脚步,讥诮道。
毫无疑问,他这会儿若是敢上前去,少不了得挨一顿捅。
“这么无情吗?见安。”王唤压着脾性,“连句话也不能好好说了?”
“还要我对你有什么情?”李予转身就走。
“站住。”王唤上手去抓,他这手下也没个轻重,“嗤喇”一声,那身衣裳顿时撕开一个大口子。
李予这气来得猛烈,还在气头上,扒着袖口一看更是怒火中烧,回头一拳给他锤墙上,扭头就走。
王唤捂着胸口踉跄两步,跟着他回家去了。房门毫不留情地闭合,王唤连忙伸手拦住,李予几次发力也没能把门关上。
“衣服我给你补,你先放我进去,咱们有什么好好说。”王唤道。
“我和你能有什么话说。”李予说。
两人夺着门,谁也不相让,王唤两条眉都蹙到一块儿去了,山洪濒临爆发:“我早与你说过,我此番是追着一只小鬼来的,它害你困囿多年,又在这种关头引我入长生源,无非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今日你与我交恶岂不是顺了它的意?”
“顺了它的意又有何妨?两百年,长生源中的邪气就不曾间断过,凡间每一日都有无数百姓惨遭毒手。别说什么世界壁垒,我不信它们的行动能天衣无缝,可是仙门从来没有在意过。既然视人命如草芥,又何必害怕伥鬼报复?”李予抬眼,几缕冷光震人心魄,“衣服你能补,人命你也能吗?”
“仙门债,仙门还,你今日顺应其意,来日便是万劫不复。”王唤道。
“仙门要怎么还?我要怎么还?”李予问。
他像是一面铜镜,碎成了无数瓣,每一块儿碎片上都映着无数的亡魂,重重血泪顺着裂隙流淌:“还得起吗?”
“那就放任灾祸继续蔓延,什么也不肯补救吗?”王唤喊道。
“两百年了,现在才想起来补救吗?”李予也喊。
“咔”的一声,两人都冷静下来了,房门被王唤扒掉,没了这层阻隔,露在眼前的是两颗支离破碎的心。
他们对着撕咬有什么意思?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换得回那些无辜的亡魂吗?
“滚。”李予说。
李予转身离去,投入一片浓黑。
“李见安!回来!”王唤气恼地吼。
“滚——”
一件破烂衣裳当头盖下。
“好得很,好得很。”王唤一手攥着衣裳,一手抓着房门。
屋里迟迟不见亮光,王唤将东西往地上一摔,愤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