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醉舞,霁月光如练。
苏绾方才从深睡中苏醒,尚不能言语,只是倔强地抱紧时枫,任谁来劝都不肯松手。晴雷、春蝉、远舟等人分立左右,忠心耿耿地护主。
身后温如初静静伫立,身形隐匿于夜色深处,无人看清他的容貌,唯余一抹被风吹起的衣角。
“全部给我拿下!”
随着温念一声令喝,十余名死士列队杀来,杀意如潮。
晴雷冷哼一声,曳撒服猎猎作响,腰间雁翎刀出鞘,寒光一闪。
第一名死士还未逼近,被他一刀劈落。晴雷身形未止,雁翎刀回转,再斩第二人咽喉。他踏前一步,三刀两式,利落如行军斩草,将面前敌人尽数劈翻在地。
远舟紧随其后,长剑如练,挑飞敌人兵刃。他身形灵动,剑锋快得无影,连点三人胸口,死士纷纷倒地。又剑指斜举,再度一挑,将冲来的两人拦腰断裂。
另一侧,春蝉衣袂飞舞,银链破空,环环生音。一记“倒缠龙”,银链缠上来敌手臂,她猛地一拽,只听骨骼碎响,一名死士痛叫倒地。
她脚下一错,银链贯腕,直刺第二人咽喉,顿时喉骨尽碎,仰面跌倒。第三人试图偷袭,春蝉反手一勾银链,链梢化作钩刃,直接刺入双目。
眨眼间,十余名死士尽倒,鲜血流淌成渠。三人并肩而立,风吹衣袂飘飘。
晴雷喝道:“还有什么把戏,尽管亮出来吧!”
温念脸色阴沉:“你们以为,我温念就这点能耐?”
果不其然,院外传来马蹄奔腾声,紧接着是兵甲磕碰地面的沉闷回响,以及一声高喝:
“五城兵马司,奉令前来拿人!”
院门大开,一队披坚执锐的巡城兵鱼贯而入,声势赫赫。
最前方金甲将领气势汹汹前来,正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陆展元。
巡城守卫将前厅宾客尽数围住,语气森严:“各位请留步稍安,稍后查明,自会放行。”
宾客皆是六部五寺的大员,以及京城贵族世家,相当一部分人跟陆展元很是熟络。
“陆世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给老夫一个交代。”
礼部徐尚书向来看不惯陆展元的做派,老头很不高兴,坐在席前吹胡子瞪眼睛生闷气。
陆展元抬着下巴道:“兵马司接报,今日温大人迎亲,不幸遭遇贼寇上门,欲强掳其妻。本将军特来捉贼,谁敢拦挡的话,就有通敌的嫌疑!”
宾客一听,面面相觑,不敢高声语。倒不是怕陆展元,而是忌惮他爹,兵部尚书陆能。因为避嫌,陆能并未上门赴宴。
陆展元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踏入庭院。目光一扫,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长满络腮胡的黑脸,刹那间变得煞白。
陆展元指着时枫,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时枫抬眼,冷冷回道:“你死,我都不会死。”
陆展元闻言大骇,当年在西城门被人“谋算”之事,他可是记在了时枫头上。后来时枫殉国落难,陆展元还颇为懊恼,悔恨自己为何没有亲手除掉仇人。
如今见到活生生的时枫,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陆展元感觉下肢凉凉,绔裆生风,仿佛又回到了被人“一刀切”的夜晚。
他下意识地双手护住裆部,嘴唇哆嗦着:“别、别以为我怕你……今天,就是你、你的死期!”
“好啊,放马过来吧。”时枫淡然一笑。
陆展元才没那么傻,真动起手来,他十个也不是时枫的对手。早年就被他时枫压着打,老鼠胆子早吓破了。此时,他恨不得立刻打道回府,温柔乡里抱着新纳的小妾啃,哪里还想掺和这场刀光血影。
他往后退了一步,咬牙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单打独斗?本将军是奉命而来!温大人报案,本将军率众捉拿贼寇,证据确凿,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时枫闻言大笑:“哈哈,好一桩‘温府遭贼’,好一张‘奉令捉拿’。你说有证据?证据呢?”
“证、证据……”陆展元眼神飘向一旁的温念,语气恳求道:“温大人?”
温念冷冷一哼,“你带人闯进我府邸,掳掠我新妇,血染我家门。你说,我冤枉你?”
时枫凤眸眯了眯,讥笑道:“你的府?你算哪门子温家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贼种,也敢大言不惭自称温家主人?”
此言一出,温念眼神一凛,原本带笑的桃花眼眸,瞬间沉了下去。
“不错。”身后一直沉默的温如初,忽然向前一步,声音清朗坚定:“我才是温家真正的少爷,而你,一个不知所谓的疯子,霸占我的家业,戕害我的父母,掠夺我本该拥有的一切。你不是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声如惊雷,掷地有声。
原本安坐前厅的宾客闻讯而来,纷纷绕至后院。众人藏身廊檐之下,好奇地探头张望。待看清眼前之景,皆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男子容貌几无二致,如镜中双影,分不清谁真谁假。
温念一甩吉服袖袍,朗声笑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才是温家的嫡子,温念,温如初。”
他语气渐冷,指着对面的人道:“你这个残废的冒牌货,凭几句空口白话,妄想颠倒黑白。我劝你识相些,莫要自讨苦吃。”
温如初早就料到,温念不会轻易认账。他并不急于求成,手里面有的是证据,对付狡猾的恶魔,他还要与之对簿公堂呢。
正焦灼之间,忽然又有一队人马涌入温府,为首一人身着青色官服,气度峻严,原来是大理寺卿邵云礼。
“哎呀呀,这里可真热闹。”
邵云礼冲进庭院里,抬手一拂衣角,拱手而笑:“本官今夜得知温大人成婚,却无喜帖一封,委实伤人心。只好自带随礼,前来贺喜。”
温念沉着脸:“邵大人不请自来,就不要说些风凉话了罢。”
“温大人莫慌,我就是来凑个热闹。”邵云礼不咸不淡道:“不过嘛,若说谁该拿谁,依下官来看,应由大理寺定夺。”
“本官倒要问一句,”他眼神陡然一凛:“有谁不要命了,敢动我的人?”
话音刚落,身后属官、卫兵齐齐亮出兵刃,霎时将陆展元一众围得水泄不通。
细看之下,这批官兵并非大理寺衙门士兵,乃是京营兵士,手下个个勇猛精进。温府的家丁,包括巡城守卫,皆不是对手。
陆展元面色骤变,“邵大人,大理寺虽权重,也不能包庇凶徒吧?”
“包庇?”邵云礼淡然一笑,“我若真要包庇,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两方兵刃相对,院内气氛紧绷如弦,杀机暗涌,一触即发。
风停,灯影摇曳。
月光照在铮亮的刀锋,折出一线线寒芒。剑拔弩张的静寂之下,即将血溅当场。
时枫缓缓走出人群,背影挺直如剑,眉眼深沉如渊。
他将苏绾交给晴雷,“护她。”
语罢,抽出腰间的长刀。
刀身沉黑,冷芒不耀,承有山河之重。其名“断执”,出鞘时无风自起,四周尘土翻涌,天地为之一颤。
“温念,拔剑。”
声音间隔遥远千年,低沉且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