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夜晚，市中心的霓虹灯炫目，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街道，就算是开在角落的店面也生意兴隆。

他们来得晚，只能随人群坐在前厅，虽然是角落好歹也是窗边，暖黄色的氛围灯悬在桌前，女孩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地挑选菜单，黑色长发随着身体前倾从肩头滑落……

“咖喱的话鸡肉和牛肉选哪个？”她会忽然抬头寻求意见，黑眸里有明亮的灯光。

“牛肉。”他答。

“牛肉咖喱，嗯…这个，小份的，对了还有有海鲜冬阴功，再加一个甜点，椰奶冻糕，先要这些吧。”她把想吃的都点了，而榛野烈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

他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小情侣们出双入对，若说之前还会感到些许不自在，现在已经能熟视无睹了，也习惯了周围向他们两人投来的微妙视线。

毕竟，雪穗总是乐此不疲的发出邀约，并且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仿佛那双黑色眼睛里只能够看得到一个人，每到这时候就显得他的拒绝是多么的冷淡硬心肠。

仔细想想，他已经被套路了很多次，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以前从来不会踏入的店里，和某人共进晚餐。

随着精致的料理一个个端上来，异域的香味溢满角落，他就像任何一个对妻子不敢反抗又充耳不闻的丈夫，敷衍着干饭，然后被抱怨不解风情……这个倒是没有。

这么想着他问了出来。

“不会啊，”女孩很开心的舀了一小碗菠萝炒饭，“烈先生就算不情愿也从来不会说，‘搞不懂到外面来吃咖喱，和在家里煮有什么不同’类似这样扫兴的话！”

榛野烈牙酸，避开对方的灼灼视线，“食物是无罪的。”这回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就算是不喜欢的东西您也会一一吃完呢。”她顺着话题接下去，不知道在聊什么。

“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就不会浪费。”榛野烈随口道。但这只是他早年养成的个人习惯，从来不会强迫他人遵从。

“您以前经常饿肚子吗？”女孩一边吃得脸颊鼓起来，一边问。

“以前的条件不像现在，就算参了军也不保证每顿都能吃饱，尤其是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老先生优雅而迅速的进食，面不改色的陈述着，“靠自己解决，饿起来蛇啊虫子什么的都吃。”

本意是吓吓她，女孩却当真露出心疼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过苦日子呢！榛野烈诧异中还有些茫然无措，真是不明白女人都脑补了些什么，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的话，暗骂愚蠢的时候烦躁的发现自己的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淡淡说着，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含着温柔。

“烈先生多说些以前的事情嘛！”女孩提出了不可思议的请求。毕竟，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耐烦听这些。

榛野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都是些老古董的陈年往事了，和你成长的时代完全没有可比性。”

“因为想要知道烈先生以前的事情呀，谁让我生得太晚呢！”年轻女孩装模作样幽幽叹了口气，很快又情绪高涨起来，“而且就算生的时代不一样也不代表就不能相互理解嘛。”

“生在同个时代的人也许有很多共同话题，可是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成长方式，您告诉我您的，我说我的，这样不就两边的记忆都能拥有了吗？”

她的脑回路永远让人没法追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强词夺理。”

千万别上当。

千万……

吃过饭，聪明绝顶的雪穗小姐就仿佛用完了她所有的智慧，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非常自觉且不顾他人意愿的把脑袋磕在他的肩上眯上了眼。

他推了两下对方干脆用上全身的阻碍来扑到他身上，然后彻底关机，电量耗尽了。是的，就这么厚脸皮的，毫无防备的把一切弱点在他面前展露，女孩还在梦里满足的砸巴嘴。

街道两边的灯光缓缓向后飞驰，轻微的摇晃在这里显得格外安宁。

榛野烈低头看着少女长长地睫毛，心想。

还是个孩子呢。

不是指年龄。

很奇怪。尽管所有人都在说，一切都在表明，女孩是多么难得一遇的天才，为此感到嫉恨或是畏惧的人也不会少。

可是，榛野烈现在无比确信，现在正在他怀里平静又美好的陷入梦乡的家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笨蛋。

在外面还能装两分钟样子，实际上她根本不懂要怎样和人相处，就算被拒绝、被厌烦，也只是笨拙的且不知疲倦的凑上来，似乎是在用肢体语言在表达喜爱，跟个没心没肺的傻瓜一样嘿嘿傻笑。

姑且认为她还有“约会”的意识，却总是连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出来，在他周围嗡嗡嗡的转，把他烦得不行然后松口。最后呢？换个地方吃饭就打道回府，让人连吐槽都不忍心。偏偏这家伙还开心得很，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满足，何况，谁会在氛围不错的晚餐后立刻放松到睡着？

简直蠢到了极点。

今天的车内十分安静。

后视镜内总是笔挺的坐着的榛野参谋长低着头，仿佛也睡着了。

昏暗的光一层层掠过他半边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