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年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坦诚的梁颂。
她一时间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
他过得不好。
梁颂这般内敛敏感的人,会如此淡然地说出自己过得不好的话,那只会说明,他经历的痛苦比他说出来的一切还要多。
梁颂缓缓挪开在她脸上的目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清浅的微笑。
梁颂:“你先回去吧,阿姨在等你。”
他这么催促,宋宜年才缓缓回神,又深深睇他一眼。
电话又响了一遍,宋宜年伸手将电话按灭,略有些茫然地看着梁颂。
梁颂的唇边仍旧挂着浅淡的微笑:“我看着你走。”
宋宜年点了点头:“好。”
她不再犹豫,转过身,快步向楼道走去。
梁颂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阴影里,有那么一瞬间,怅然若失。
梁颂摸了摸口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出一包香烟。
夜风徐徐吹着,他将烟衔在嘴里,稍微偏过头去,一只手拢住风,一只手按下打火机。
“喀哒”一声,香烟沾上一丝红色,像是初夏夜晚的一个窟窿。
他依然忘记是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恶习。
好似所有向深渊坠落的手段都无比简单。
这几个月他过得很不好。
病得愈发严重的乔嫣,偶尔会回来顺便在他、在全家面前树立权威的梁老板。
乔嫣偶尔清醒,会坐在他面前,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尽快回到京城去,远离这个吃人的地方,远离梁家。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双眸里写满了哀伤,枯槁的身体里好像有一万个母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表达关切。
但很快,乔嫣就会变得不清醒。
摔东西,砸东西,家里几乎要成为一片废墟。
有一次,她拿一把菜刀来砍梁颂的房门。
她用泣血的声音说:我当初就不该生你,没有你我早就离婚,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她用枯瘦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指着他,指尖几乎要戳进他的眼睛。
她说:都怪你,当时我就该掐死你。
她问他:你怎么不去死?
再一发病,又哭嚎着要找自己的儿子。
梁颂甚至已经回想不起,最初听到她这番话时,自己是什么心绪。
姥姥和医生都告诉他,乔嫣是病人,病人的话怎么可以当真?
梁颂倒是觉得,这两种都是乔嫣的真实状态——她无比深刻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同时也对他拥有和爱一样强大单恨意。
乔嫣发疯时,想要杀他的眼神是真的。
清醒时,对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至于梁老板,他展现出对这个家庭近乎变态的控制欲。
从生日那天,乔嫣哭嚎着要给他过生日,而梁老板扇了她一巴掌开始。
这四个月,梁颂的生活宛如地狱。
他甚至据认为,此时就算报警或者告到妇联,都会有人怀疑他是一名靠噱头博眼球的作者。
他甚至不知道要捡起哪一段来和宋宜年说。
一支香烟燃烧到只剩烟蒂,袅袅烟雾里,梁颂闭上眼,转头。
-
回到家里,宋宜年的心好似飞走了,人都飘飘然。
为了庆祝宋宜年顺利完成高中阶段学业,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
宋宜年却没有仔细品味其中的滋味,快速扒了一口饭,匆匆下桌。
李清华:“怎么了?”
宋宜年:“班主任在群里给大家发答案了,我去估分。”
估分是正事,李清华和宋广平都没再说什么。
宋宜年回到房间,端正地拿出纸笔算分数,今年的题目偏简单,所以高分的人应该不少。
宋宜年估摸了一下自己在省内的大致排名,又翻了翻一分一段表,觉得自己读京大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她不是半路开香槟的性格,因此有人问她考试成绩,她都只说正常发挥。
之后的几天,她忙着回乡下看姥姥,又要去奶奶家住几天。
高考之后,从前耽搁的事情好像都要趁现在补回来。
这些天里,她偶尔和梁颂在Q|Q上联系。
两人说了许多话,比如,梁颂问她,有没有看到夹在卷子里给她的字体。
宋宜年压根不知道有什么纸条,她详细追问,梁颂就什么也不说了。
梁颂还问了宋宜年之前的Q|Q为什么停止使用,问过之后才知道,宋宜年已经被盗号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