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年没忍住,尖叫出声。
巷子里有目光看过来。
宋宜年往后退了退。
“宋宜年?”梁颂的身型稍动,走出黑暗的巷子,站到她面前。
那只在宋宜年脚边哈气的狗夹着尾巴逃走了。
宋宜年仰头看他。
并不明亮的光,将他的神色勾勒得分外柔和。
“你怎么在这里?”梁颂问。
谢天谢地,他不是追问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宋宜年捏着书包背带的手松开了。
“我看你没去上自习,又听阳阳说,你和孙川……和他……”宋宜年说得磕磕绊绊的,因为她看梁颂的脸上身上,分明没有任何伤痕。
人家只是说出去“谈谈”,她就跑了过来,这里的关心未免太超过了一些。
孙川不知道何时也从巷子里走出来,他也是高挑身材,四肢修长,是练长跑的好苗子。
他走过来,和梁颂错开一个半个身位站着,离宋宜年更近一些。
“呦,原来是学委啊。”他笑着,声音和姿势都吊儿郎当的。
“孙川!”梁颂低声呵他。
孙川哼了一声,耸肩勾住书包,冷眼睨梁颂:“人家都来找你了,还站这干什么?”
梁颂:“你话这么多?”
孙川又回头,目光在宋宜年和梁颂脸上转了一圈,又嗤笑一声,离开了。
昏暗的巷子,并亮的灯光。
春光隐隐溢出了几分,树上生着细嫩的芽,风光从巷子里绵延开去,校门、道路两侧的树木都覆盖一层嫩绿。
黄黄的月亮就那样挂在树梢上。
月光下的两人很安静。
他们对视着,无声的,谁也没说什么。
最后还是梁颂看了眼手机。
“快下晚自习了,”梁颂问宋宜年,“还回去吗?”
宋宜年摇了摇头:“我收拾好书包了,不回去了。”
梁颂:“你要回家吗?”
宋宜年:“好。”
他问一句,她思考一下似的。
梁颂又问:“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宋宜年点了点头,又摇头:“今天没人来接,我……我刚才忘了。”
梁颂沉吟片刻:“那我送你回去吧。”
宋宜年猛然睁大眼睛。
她的目光藏在近视眼镜后面,被挡住了一些情绪,梁颂看着,感觉瞳仁黑黑的,亮亮的。
“你家在哪里?”梁颂又问,“现在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此时的北城还没有网约车,出租车司机知道二中放学的时间,嫌这里堵车,很少有车子这个时间点专门来这里。
宋宜年说:“我家……我家住钢厂那里。”
她说得慢吞吞的。
钢厂那里,全北城都知道,那是曾经的下岗工人聚居区,老房子,供暖差,没物业。
秋天有人在小区里晒白菜,冬天有人在楼道里腌咸菜,现在春天了,不再跟蔬菜过不去了,过两天就有人要在楼下圈地养鸡。
属于少女的自尊心,宋宜年不想梁颂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因此说得很慢。
梁颂是从京城转过来的,从小也一直在外地生活,应当对北城不熟悉的。
但他只“嗯”了声,抬腿先超左边出口走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就是钢厂的方向。
那样长长的一条路,在少上了一节晚自习,比捡钱还开心的晚上,由不得宋宜年想太多。
她小跑两步,追上梁颂。
“你今天也没人接吗?”她问。
梁颂:“嗯。”
“那你家远吗?”宋宜年又问。
梁颂:“不近,我跑回去。”
“啊?”宋宜年震惊得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鸭蛋,“考军校对身体要求很高吗?”
梁颂:“嗯。”
宋宜年:“那你跑回去不累吗?还怎么写作业。”
宋宜年默了默:“你好像也不太写作业……”
梁颂轻轻地笑了一声,借着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到她耳后,一阵火似的。
宋宜年有些微微发烫。
他们偶尔说话,偶尔沉默。
月亮又往树梢后躲了躲,留下影子在地面上不断靠近。
本来不算断的一条路,很快就走完了。
厂区到了,里面的路不好走。
宋宜年恋恋不舍地和梁颂道别:“我回家了。”
梁颂这才收起对四周隐又探寻的目光:“好。”
宋宜年:“你也回去吧。”
梁颂:“好。”
她双手拉着书包,又往前走了两步,一步步靠近破败的生活环境,又兀自墩柱脚步,回头。
路面上还有男生长长的,安静的身影。
梁颂并未离开。
“我看着你走进去。”梁颂说。
宋宜年尽力克制着,露出一个相对大方的微笑。
“嗯嗯,晚安。”
她转过头,又飞快地转回来,借着月色和一盏一闪一闪的路灯,两人又对上视线。
这次,梁颂笑了,嘴唇稍稍向上翘。
“什么事?”
宋宜年:“今天的事,我也会保密。”
她压低声音,有着少女的狡黠和灵动。
月亮又往树梢里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