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大勇。”何时雨推开门,语气没什么起伏,“ 你在店里拿东西了。”
何时雨说了个肯定句。
何大勇眼一瞪就要坐起来,在沙发上扑腾半天,挣扎中碰到了几个酒瓶,噼里啪啦一顿响。
何大勇觉得这阵响就是给他助威的叫好声,本来的心虚瞬间被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他总算歪歪斜斜地坐起来,嘴一歪,眉一立,一口大黄牙露出来:“兔崽子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老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
可能酒劲过去了一点,何大勇拿牙磕开一瓶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一顿,一抹嘴,拐着调直哼哼:“再说了,自己家的店拿两瓶酒怎么了?我想拿啥拿啥,你个小杂种还管上你老子了! ”
何大勇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双脚搭上前面的茶几,斜着眼上下打量沉默不语的何时雨,莫名笑了一声:“ 哼,长得跟你妈那个贱人越来越像,也不知道……”
没等何大勇恶心人的话说完,何时雨手里的账本已经哗啦啦旋转着飞到何大勇脸上了。
“ 啪”的一声脆响,何大勇哀嚎一声,酒醒了大半,捂着脸就要跑。
何时雨刚才扔账本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手都有点发酸,估计何大勇脸上多少得留个坑。
何大勇没跑成,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瓶绊了个跟头,脑袋好巧不巧磕在了硬玻璃瓶上,此时半蜷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蠕动。
何时雨慢条斯理地走过去,鞋尖踢了踢何大勇的胸口,吓得他一哆嗦。
何大勇清醒的时候是真怕他这个闺女。
何时雨有时候真的很想笑。她和何大勇之间的相处模式从她十三岁那年拿刀威胁何大勇时,就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十三岁以前是她单方面挨揍,十三岁以后是她和何大勇互殴,现在则是何大勇清醒的时候绕着她走。
何时雨平时懒得搭理何大勇,跟何大勇认识的这十七年,让何时雨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的人就像发臭过期的狗皮膏药,你越搭理他越黏着你贴着你,势必让你跟他一起变成臭狗屎味的不明物体,遗臭万年。
对于这种人,平时可以忽视他,但一定要让他知道你不好惹,一顿打不服就两顿。这种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天生欺软怕硬,你硬他就软,你稍微软一点他就敢骑到你头上撒尿。
故而何时雨向来只用拳头跟何大勇说话。
像何大勇这种没皮没脸的窝囊废,何时雨一般懒得理他。她心里有个怒气值储存条,每当这个条满了,就是何时雨活动筋骨之时。
本来就烦。
正好有个撞枪口的。
何时雨抬脚碾上何大勇的手。
何大勇嚎出新高度,嘴里叽里咕噜的道歉,说马上就去把账补上。
何时雨感觉自己快聋了,不耐烦地收回脚,何大勇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何时雨没去追他,反正自己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口袋里的手里震动两下,何时雨解锁手机,是楼上老太太支兰英发来的信息。
-回耒?吟饭。
支兰英喊她上去吃夜宵。
何时雨回了个“马上来”,拿了钥匙锁了家门往楼上走。
越走越想笑,老太太不会打字只会用手写,每次给她发信息都会打错几个字,跟大祭司唱祝词似的。
何时雨到时发现门没关,肯定是支兰英提前给她留的,又不好意思站在门口等她。
这小老太太。
何时雨换了鞋进门,喊了一声:“老太太,人呢,还不出来迎接你的王!”
“屎孩子,把门给我关上!”
支兰英声音比人先出来。
何时雨老老实实返回去把门关上。
“哎呀!你眼睛怎么搞得!”支兰英一看见何时雨这个乌眼青,立马大叫起来。
“没事,就是不小心撞柱子上了。”何时雨一猜就知道她看到准会念叨,早早准备好了托辞。
“怎么还能撞柱子上呢?”支兰英一边忙着给何时雨拿冰袋一边念叨,眉头都皱成了咸菜疙瘩。
“快敷一会儿,要不明天越来越肿。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会又跟人打架了吧?”支兰英拿毛巾裹住冰袋给何时雨敷眼睛,数落到一半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怎么可能,”何时雨赶忙辩解,冲老太太挤出个谄媚的笑,“我早就金盆洗手了,我上次不是答应您了吗,不打架了。”
支兰英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只冷哼一声,沉声道:“随你便,等打架打残废了看你怎么办!”
何时雨又是发誓又是哄人,老太太总算消气,只叹一声,方才藏起来的心疼慢慢地冒上来:“别人欺负你就打回去,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何时雨握住老太太替她冰敷的手,“嗯”了一声。
等敷的差不多了,支兰英进厨房关了火,盛出一碗银耳羹,放到桌子上。
“吃吧,乌眼青大王。”支兰英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瞥她一眼,又闹心地移过视线。
“嗻。”何时雨打了个千,支兰英作势要拧她耳朵。
那力道跟拍灰似的,何时雨叫的跟踩电门上了一样。
支兰英不堪其扰,舀了一勺银耳羹快准狠塞她嘴里,总算让乌眼青大王安静下来。
“还跟小孩似的。”支兰英嘴上抱怨,其实很受用何时雨这一套。人老了,就希望小辈闹腾一点,感觉自己也年轻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