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忍耐这一切的挫折与磨难,有了前世的经验,他相信只要能熬过这段过渡期,他一定可以重新一步一个脚印向上爬,直至登顶。
然而,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在见到监牢中那一幕而彻底崩坏。
银发蓝眼的教皇,和银发红眼的半血族。
一个悲天悯人伸出救赎之手,一个虔诚笃信凝视希望之人。
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
莱源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恨不能撕裂周遭一切的愤怒,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是,当教皇乌利耶那双深沉如水的蓝眸望向自己的时候,莱源仿佛从中清楚看到自己那扭曲、狂暴、怨毒的灵魂,在冰冷坚硬的躯壳中挣扎咆哮。
多么丑陋,多么可悲。
而他,甚至不知道缘由。
作为前世和教皇分庭抗礼的大主教,莱源很清楚这位表面光风霁月、面若神祇的教皇冕下绝非泛泛之辈,他有着不输于极恶之人的阴鸷与狡猾,能够看透人心,却以一种游走世间的玩乐心态看待周遭的一切。
包括彼时监牢里的他。
莱源不会认为那位教皇没有看出自己完美皮囊下真实的灵魂,或许他是故意的——
这个想法在莱源脑海中闪现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忽视。
他此前沉浸在嫉妒的怒火之中——尽管他十分不想使用这个词语,然而剥离那些情绪重新审视当时的情景,方才接见过他的教皇却比他先一步出现在监牢之中,纡尊降贵接触一个外来的小小神官,这一幕未免过于刻意。
就好像故意表现出对祁柒的与众不同。
教皇并不清楚莱源其实是重生之人,对于他的性格和行事手段早有了解。也唯有经历过一世的莱源能够快速抽离,从漩涡中跳出俯瞰整起事件的经过。
草蛇灰线,马迹蛛丝,这是心思缜密的教皇惯用的布局手法。他总是事先随手布下数不清的棋子,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在无数种可能性中引导事件最终走向他所希望的结果。
莱源可以肯定祁柒是他偶然遇到的半血族,出于一时兴起收做侍从,这在前世根本没有发生,因为他早就杀死了屠城的可恶血族……
莱源冷眸微眯,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每个世界的走向可能因为细小的差异而截然相反。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祁柒和教皇乌利耶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种种思绪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另一边,祁柒已经讲述完今日的经历。
“……然后我就被带到了监牢里,直到主人你救我出来。”
莱源对于他简略的叙述心生不满,“我不是说过要全部的经历吗?你在监牢里还遇到了什么人,怎么不仔细说说?”
祁柒努力回想了一下,犹豫道:“好像有一个很像神明的人,不过应该是在做梦吧。”那样漂亮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监牢里呢。
莱源坐直身体,拧眉冷视:“教皇冕下曾经来此探视,你对他没有印象?”
祁柒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就是教皇冕下啊。”
莱源仔细观察,却发现祁柒脸上除了一点后知后觉的欣喜与崇敬以外,没有其他异状,便无趣地坐了回去。只是听着听着,他心底的烦躁又开始丝丝缕缕上涌。
祁柒并未发现莱源的这点试探,沉浸在有些飘飘然的情绪当中,“我还以为是梦境,原来真的有那么高大俊美、不似常人的人物。”
“教皇冕下的手很温暖,声音好像教堂中央的管风琴演奏圣乐一般美妙,温柔的好似回归母亲的怀抱……”祁柒越想,回忆越是不断涌现,本以为蒙了一层纱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他似乎真的在监牢中与这位神往已久的教皇邂逅过。
“你和他有过接触?”莱源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努力从祁柒的只言片语中找出一些关键信息。
祁柒点点头。
“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存在!”
俨然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莱源忽然觉得这一身精心设计的女仆装让祁柒穿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爱了,反倒有几分恨得牙根痒痒的可气。
一定是因为长裙的缘故,和那个装模作样的教皇有几分像。
还是改成活泼可爱的短裙吧。
莱源面无表情地让祁柒回去休息,不再折腾他。
来日方长,就让他好好看看教皇大人想要利用他身边这人下一盘怎样的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