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前院石桌上练习书写地十九看出了他的意图,把临摹的书本和墨笔收拾好,利索地走到小空身旁,翘首以待。
“先说好,我可不会管你。”
“已经不会走丢了,兄长。”十九蒙着眼平视自家口是心非的兄长。他两虽然活过的年岁不同,但如今已是相同的身高。
“哼!”小空看着气愤一哼,心里默念黑色十九不识抬举。
兄弟两去了恶鬼经常聚集的乡间树林,深深往里走了快两里地的距离,布置陷阱、埋伏引诱,这些常见手段对于小孩身成人心的小空已经不再是什么难题。
待到林中雀鸟惊飞,他转头叮嘱十九:“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嗯。”
惯常的等待开始上演,四周几近一片寂静,这对黑色十九而言非常美好,他是个爱安静的人,自然不会拒绝现在的环境。
他目送那与自己一般身高的半大少年走出安全区域,往陷阱走去,又想起来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壮着胆子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缎君衡在回家的路上顺路买了一包鸡腿,香喷喷的气味自油纸袋里飘出,馋得他肚子里有虫在爬。他刚想要偷偷先尝一只,耳边响起黑色十九的急促呼喊声,惊得手里刚刚拿出的鸡腿也顾不上了,直接化光往前飞去。
鬼不群居,鬼不密谋,这是恶鬼的特性,小空一直都记着这两点。但世间花草树木会进化,鱼虫野兽会进化,鬼亦能。
“臭小子,早叮嘱过你不要轻视任何事物。”
缎君衡双手结印,还有空对身后护着的孩童分心教导:“以后若是再轻敌,为父来不及赶到该怎么办?你必须得好好的,十九也得好好的,不管怎么样,为父都是你们的臂膀。”
“可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小空抱着突然使用鬼瞳之力致使眼睛受伤的黑色十九,用手臂死死护着,仍不忘在这紧要时刻否认这个家。
他曾经有过家,祖孙三代生活在一起朴素忙碌,但也是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原以为官兵追杀与居无定所的逃亡已经很苦很苦了,却发现原来这苦不过才是开始,母子分离、兄弟分散、天生病体、炎魔载体、被选择放弃……一桩桩一件件,他开始困倦,逃避,直至连银燕都出了问题,这个家变得不再被他需要。
连爱都不再存在,恨也不被给予的,被他抛弃的家,像是人生路上的一阵风,风过,什么也不曾留下。
“血浓于水真正那么重要?血缘羁绊,姓氏名字,这些不过是成为家人的非必要条件。”
“如果我走的路和你不一样呢?”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为父乐见你有自己前进的方向,乐见你能一往无悔,只要别忘了回家。”
缎君衡用了些功夫把两只恶鬼钉死在地上,一挽剑花,收剑入鞘,返回身笑着点了点小空的胸膛,说:“你看,家在这里,重要的人也在这里。”
那颗藏在胸膛里的心脏正有节奏地跳动着,嘭——嘭——嘭,声声震如擂鼓,鲜活而又稚嫩。缎君衡在多年前捡起从天上掉落的星星,酝酿着将他挂回璀璨星空。
不是一定要有血缘羁绊才能算作家人,不是一定要在同一条路上才能算作家人。就好像戮世摩罗是人,修罗国度的妖魔们也照样接受了他作为帝尊,作为兄弟朋友,作为可以性命相托的家人。
人也是魔,偏执的魔,正是因为得不到又无法得到,才会如此执着。
“走吧,和为父一起回去吃鸡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小空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宽大手掌,自己站了起来,把黑色十九放到蹲下身的缎君衡怀里,拍拍衣袖自顾自原路返回。
回家的路上,十九牵着缎君衡的手,突然问道:“父亲,我想学剑。”他看见了,切实地看见了,那绚丽的剑法,强大的力量。如果不是他突然闯入,兄长怎会被那两只恶鬼困住,又怎么因为自己而束手束脚无法脱困。
他拖累了兄长,兄长保护了他。
“好啊,只要十九想,为父都教给十九。我的十九那么聪明,以后一定会是个剑术天才!”
“我会勤加练习,一定不让父亲失望。”一定要成为父亲的骄傲,兄长的帮手,保护身边的家人。
自那之后,黑色十九还想跟在小空身后出门斩鬼,被缎君衡严令禁止,小空也坚决不肯。他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拿着缎君衡专门为他打造的木剑,跟着缎君衡的指导学习剑法。
剑,君子之器也,可在黑色十九眼里,剑只是他的守护家人的武器。他的剑道是生杀之道,也是守护之道。
这个家只有一个正常人,又好似没有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