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可怜的阿蝉一睁开眼就发现阿姐不见踪影,贴身携带的物品也齐齐消失,众人心知肚明阿雀离开去执行任务,心中诸多不舍,也唯有夜以继日的刻苦学习,他们将阿蝉抱着好一番哄,才让她勉强止住眼泪。
宅院里一片沉寂的叹息声,觅香搂着满脸泪珠的阿蝉,望向抱剑屹立在终末番门扉前的鸣沙,他眉宇间堆积的惆怅都快膨胀出来,偏偏面色泠然,不发一言。
莉芙拉是半夜三更离开终末番的,这也是社奉行大人的决定,她宿在阿雀的身体里,面如如旧,可她保留了阿雀的饮食习惯以及作息,天不亮就没了睡意,而前来接她的人早已不动如山站在院落里。
见门轻声开合,那人稳步上前,将一本册子交予她,无只言片语的问候就自顾自攀上房檐离开。
莉芙拉大致读过那本册子,算是神里家两位少爷小姐的起居饮食习惯记录本,另外还有作为社奉行继承人神里绫人的额外复杂严苛的学习规划,她无需教授学业,只需藏在暗处守护,必要时候出现,不允许露面。
原来是暗卫,曾经她在凯撒王国当宫廷魔法使时,也是国王最称手的一把刀,这事她有经验。
神里绫人是吧?
莉芙拉仔细琢磨了下社奉行两位少爷千金的名字,总觉得耳熟,而后有人催促她,她便趁夜出发了。
翻越上房梁之前,她扭头看了眼小小的宅院,连廊尽头的梦见树,苔藓满布的石叠路,弯月高悬,莉芙拉在终末番时日不长,心中唯独记挂阿蝉,想着待任务结束那天,她再回来弥补小姑娘心里的遗憾。
殊不知,有些路注定要独自前行,踽踽独行,且无法回头。
……
天刚蒙蒙亮,莉芙拉抵达神里屋敷,她不在人前显露,也不必与神里家主碰面,躲在暗处观察即可。
她蹲在庞大树枝盘根错节的树上时,觉得自己像一只灵敏的猴子,于是她又躲在了房檐上,被管家的婆婆抓了个现形,幸好婆婆早就得到了家主的命令,知道阿雀的真实身份,否则非要叫侍卫把她抓去。
莉芙拉无可奈何,只好藏在树梢上,得亏阿雀身体小巧玲珑,凭借她出神入化的忍术也能在偌大的神里屋敷来去自如。
其实神里家的守卫早已发觉她的行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是家主大人精挑细选的。
没多久,檐廊下出现一道清瘦挺拔的少年身影,手执木剑,长发挽起,一身浅色剑道服,绑带束起袖子,显得整个人干练简洁。
神里绫人身旁无随从,独自出现在空院子里,此处是他学习剑术的地方,昨夜父亲饭后唤他,告知他今后的学习任务负担加重,并为他与绫华配了暗卫守护。
若有需求,随时唤她代号即可,神里家主拖着病体,在绫人面前忍着不咳嗽,喉口涌上腥气,他仍然面上含笑,端着家主的架子,一丝不苟地交代完事宜,才告知他暗卫的代号。
“阿雀。”
听着耳熟,神里绫人蓦地想起前些日子母亲带他和绫华前往白狐之野游玩,乡野间辽阔无垠,绫华年幼贪玩将蹴鞠踢进了镇守之森,他孤身进去,中了小妖怪的算计。
当时搭手救他的那位阿姐,听她的妹妹也叫她“阿雀”。
神里绫人不动声色掩盖住眸底的情绪,走入院落,朝面前的老师的颔首,作为传授他剑术的老师,山崎自当是严厉到底,一来就与他切磋一番,将昨日学习的温习一遍。
“近日可有偷懒?”
“不曾。”
“我瞧着你怎么像是心不在焉?可是社奉行大人的身体…”
“老师说我,我看更像是您心里有事。父亲大人身体状况不宜四处谈论,他如今安好。”
山崎叹息,手上接住他的攻击,边说边打:“我只不过是试探试探你心性定不定,我观你如今的剑术,我已不敌你,再无什么可教给你的了。”
“老师谦虚了,您悉心教导,我自然是要有所回馈。承让。”少年抿唇一笑,收剑动作一气呵成。
山崎再与他过招几个轮回,也就将这些年他学会的都探了个遍,神里绫人聪慧过人,举一反三,稻妻曾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在他们口中,神里家的少爷绝非凡品。
一上午的切磋过后,山崎向神里家主话别后离开了神里屋敷。
神里绫人坐在连廊下吹风,夏天的热浪在正午才显山露水,他身上汗湿透了衣衫,额间的刘海也黏糊糊粘在脸上,他从怀里取出方巾擦拭,目光看向院子里那颗硕大的树。
他眼尖,很快就看见了绿油油的树梢上一抹漆黑的影子,头发是深蓝的,从裹住发的发带中露出一绺,自然垂下。
莉芙拉悠闲自得地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比风起地那颗橡树略逊一筹,却也足以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她早晨瞧了那位小少爷一眼,认出他是镇守之森那位,没想到他们缘分不浅,以这种身份又碰上了。
靠近神里屋敷,怀里的魔法使书跟随魔力动荡,竟然死而复生。
棽棽睡了好长的一觉,把莉芙拉安顿到稻妻以后,它就陷入了沉睡,直到她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灵魂碎片的周身,它才跟着醒了过来。
“你还知道醒来啊,你说都不说一声把我弄到阿雀的身体里,自己倒是睡得香甜啊!”
听到耳畔幽幽的声音,棽棽不禁打了个寒颤,伸长脖子狡辩:“那我还不是为你打算,当时正好看见阿雀死去,你取而代之不是正好吗?现在你人也顺利进入神里屋敷了,一举两得嘛~”
去他的一举两得。
莉芙拉几个月开一次口,嗓子哑得厉害,说不了两句就觉得生涩,索性闭上嘴,冷着脸不搭理它了。
棽棽也不知道怎么哄她,毕竟它都是为莉芙拉着想,要不是它,她都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任务对象。
两人在神里家树梢上生闷气,丝毫不管主人家的事了。
莉芙拉低头看了眼院落,才发现神里绫人已然离去,太阳当头,她浑身燥热,连忙翻身下树,在主宅屋顶上寻觅半晌,终于在他的寝房外看见了他的身影。
似乎是刚用过午饭,褪去了晨练的剑道服,披着单薄缎制的羽织,转身进入寝房,双手扶上门扉,正欲阖上,忽地动作一顿,缓缓抬眼朝莉芙拉的方向看过来。
…咦。
少女脑袋一低,视野范围内一片漆黑,避开他的目光后,少顷,她才敢悄默默扬起来,见门扉紧闭,神里绫人身影消失殆尽,莉芙拉松了口气,心想,暗卫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午时,神里屋敷陷入久违的宁静,树梢蝉鸣不止。
莉芙拉居无定所,索性四海为家,也省得时不时被人打搅,她午间宿在神里屋敷外的一处空地。
短暂休憩过后,她回到神里家当起了树头阴暗爬行的暗卫,困得哈欠连连,而神里绫人坐在书房钻研政法。
她在树上一呆就是一下午,午后的暖风熏得睡意绵绵,时不时一抬头,就能透过窗看见对面书房里端坐的少年。
他全神贯注研读书籍,书桌上不知不觉变得杂乱无章。
“你应该已经知道神里绫人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吧?”棽棽神出鬼没,附在她耳边道。
莉芙拉颔首,望着那少年眼都不眨,“你把我送来的时间线不对,就应该等到他老年时,我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脑袋猝不及防被人重重一敲,她发出痛呼,窗棂后的少年似有所感,眉峰几不可见地抬了抬,莉芙拉顿时噤声。
见状,棽棽语气怒其不争:“你是给人当暗卫,不是政敌派来的卧底间谍,你怕什么?”
“…有理。”莉芙拉意识到自己鬼鬼祟祟的,清咳了几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当暗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