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传来皇帝的怒吼和摔东西的声音,门外的守卫当做没听见,安王有令:除非他寻死,否则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管他。
而这小皇帝享乐惯了,根本不会想到寻死。
门里云连崇摔够了东西,物件没坏几件,倒是把自己累得趴在地上咳嗽,还划破了手。
他平复好呼吸,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安王把他囚禁在这里,那孟初寒如何了?满地的纸张画作层层叠叠,手上的血沾到一张纸上。
是一张图纸,下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上面画的地形有些熟悉,好像是今日寿宴的位置,云连崇隐隐感到了危险。
寝殿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云连崇攥紧图纸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只见皇后的床铺动了动,似乎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人居然从下面钻了出来。
光头的,和尚。
母后的床下居然藏着人?不对,这是密道吧,母后寝殿中居然有密道,这么多年怎会无人察觉。
这两间房间都过于一片狼藉,两个人遥遥对视着。
年轻的和尚直接冲过来,云连崇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强撑住皇帝的尊严笔直站好。见和尚直接跪在他脚边,低声道,“草民来带您出去。”
“什么人?”
“草民叫陆执清。”和尚双手托着一只荷包给他看,“先祖陆承清,曾经得灵慧帝相助,为还恩情赠灵慧帝三枚苹果籽,可换三次危急关头相救,此约千年不废。”
陆承清之名读书人都知道,当年大凉的第一琴师,也是有名的才子,现在他的真迹千金难求,云连崇自然也听说过,见面前之人表情不像坏人,他将信将疑将荷包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空的。
骗子?!他手里镇纸都抬起来了。
执清却还是跪着,“三颗苹果籽早在草民出生之前便已用完。”
“那你为何……”
“是草民自己想救陛下。”
这和尚皮肤白瞳色也浅,跪在地上仰脸看过来周身都像笼罩着圣光。
云连崇哼哼一声,他果然是真龙天子,这都有人救。
也许他太久没有摔东西,外面有人敲门,“陛下?”
执清手按在腰间软剑上,云连崇冷着脸抄起一方砚台扔到门上,“叫云德礼来见朕!滚!”
门外又没有动静了。
他却有更要紧的事要确认,“你看看这图什么意思?”
执清接过来看了眼,告诉他,“这是火药分布图。”
云连崇脸色一变,慌忙到纸堆里面翻,可惜除了这张再没有别的地图。
他将手边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借着声音掩护招呼执清快走,鞋子尚且来不及穿,手中还不忘攥着那张图纸。
二人才退到密道入口前,里面又探出个头来。
云连崇不认识,执清却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是贾青青。
话说贾青青费了好大劲才摸进皇帝寝宫,好好个皇帝住处搞得冷宫一样,进了密道按照司徒司教给她的口诀“十字右二,双岔走左,单岔选右……”她念口诀还要数是单数的岔路还是双数的岔路,忙得慌,这时候就听见了云连崇骂人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特殊设计,在密道里听外面的声音像加了扩音器,就这么寻到了皇后寝殿。
她扫了一眼里面的光景,胆大包天直接上手去拽皇帝的手,“我是孟初寒老乡,快走!”
云连崇才一脚踩进密道里,外面又响起敲门声,“陛下?该用膳了。”
云连崇怒骂,“滚!”
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有人提着剑走进来,“陛下这么长时间是在和谁说话呢?”
执清出剑和人打起来了,贾青青拉着云连崇跳进密道,云连崇却将图纸塞进她手里,低声道,“这张图上画的,宴会场地下面都是炸药。”
贾青青脑子嗡一声。
云连崇用力推了她一把,反倒把自己推得踉跄两步,“我跑不快,你先去,不要让孟初寒去寿宴!”
传说宫城大火,炸药,今晚放烟花……
贾青青转身就跑,执清看起来像是个能打的,自己没有武功帮不上忙还是不操心他们了,这时候赶紧去搬救兵才是王道。
彩彩啊,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司徒啊!
彩彩也在努力中,它从小用药培养训练,会追寻主人身上的味道,贾青青身上常年会带着一种药材,今日进宫司徒司身上也带着。
但祠堂里面焚了好多香,彩彩飞到那附近便迷失了方向,
皇家祠堂前,还在对峙。
方才时辰到了贵妃却拒绝进入祠堂,甚至当众说面前的皇帝是假的。
孟初寒道,“我与陛下打赌,赌能否认出他。安王殿下,请真正的陛下出来吧。”
皇帝就好好站在旁边,一直解释自己是真的,安王也在安抚,说不要误了时辰,叫人扶贵妇回去休息。
众臣也糊涂了,就单说他们陛下那张脸,这世上着实难寻第二张,更何况声音身段都一模一样,这根本不可能。
孟堡主不会无缘无故闹这计划之外的一出,云连祺细细打量着皇帝的脸,也察觉了几分异常,但关键是,既然这里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司徒司隐在一众侍卫中,已经趁乱离开。
云德礼身边的近卫凑过来低声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凝重些许,看向下方站在人群之前的云连祺。
孟初寒和云连祺对视一眼,不知道云连崇现在怎么样,不过既然司徒司已经去找了,他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拖住云德礼。
暗中支持云连祺的几位重臣得到云连祺的暗示,开始请安王确认清楚皇帝身份,拥护安王的宗室和大臣也出言维护,指责他们以下犯上目无王法,祠堂外一时僵持。
天色渐暗,贾青青还不知道,祠堂那边误了时辰迟迟没能开始,寿宴这边却已经按部就班准备,各国使团和不够品级去祠堂的大臣们开始入场,
南疆王扶着个戴了面纱的小太监落座,随着入场人数增多,走动寒暄亦多了起来,他理理“闺女”头上的发饰,暗自庆幸他南疆平日少于外人往来,此时无人找他闲谈。
眼见天色暗下来,就要到宴会开始的时辰,大歌该出现的一个没出现。
倒是一个少见的人从外面进来,赵成言,邱捷居的副将。
随着他的出现,人群哗然,他回来了,邱捷居在哪里?
他进来却只是坐下喝茶,面对前来询问的人冷淡道,“将军在夹谷关,我回来是私事,给家师奔丧,顺路回王城探亲。”
有人了然,赵家老太爷确实是前几天过寿,也听说过他做武状元前拜在一个江湖门派下,既然人家说了奔丧,旁人便不要继续打扰。
赵成言却对南疆王举杯,剑眉星目杀气逼人,“家师生前,承蒙南疆关照。”
老头儿心里捏了一把汗,文墨斋办丧事南疆也派了人吊唁,但此时半句不想和他寒暄此事,毕竟当时自家闺女在场,和贾青青又关系密切。
此时贾青青正在狂奔搬救兵的路上,进入密道不久身后就有人也追了进来,她一路狂奔默念口诀还要数岔路找路,脑子飞速运转,利用岔路甩掉大半追兵,终于又回到皇帝寝殿。
她奋力打开密道口爬出去,脚却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就是看守云连崇的一个太监。
抓狂,靠,这太监这么猛的嘛!
来不及多想,出口狭窄,贾青青又踢又踹蹬掉对方的手,爬出去反手按紧床盖,又从外面落下门栓,一路连滚带爬找到了来时钻过的狗洞。
头上的发髻被蹭散了,她顾不得理,一头扎进狗洞。眼看要爬出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气扯住了头发,贾青青疼得惨叫,这太监变异了是吗!
云德礼留下来看守云连崇的必定不是普通太监,这甚至可能是个云鹤阁杀手伪装的,但是她不能死在这里,狗洞狭窄,对方身上也在流血,应该是在执清那里受了伤,两个人拉扯成一团滚出来。
她力气毕竟比不上男人,被扯住头发掼在地上,那人蹲在她头顶,匕首刀锋已经刺了下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柔韧性,她抬腿狠狠踹了对方面门一脚。那人闪躲了一下,按着她的手也松动些许,一刀下来只割断了头发。
贾青青赶快爬起来,就又被抓住肩膀,那只手铁钳一样,她感觉肩膀要粉碎性骨折,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匕首又一次刺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这种绝对的力量和实打实的性命威胁太恐怖,她肾上腺激素飙升,拼命挣扎,用肩膀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这一刻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她低头狠狠咬在拿着匕首的手腕上,牙齿扣在大动脉上用尽全身力气咬下去,恨不能直接撕下这块肉来。
对方终于痛得哼了一声,她趁机另一只手掏出发簪小刀,转身用力刺下去,小刀扎进对方眼眶,那人惨叫一声被她推得倒下。
贾青青压在他身上,手里的小刀半分不敢放松,那人手还在动,她拔出小刀,鲜血瞬间飚了满脸,看准脖颈中央又一次狠狠捅进去,用力再用力,她怒吼一声,疯了一样几乎将发簪整根捅了进去。
那人终于不动了也没了呼吸。
贾青青松开手,又捡起路边的石头对着那人脑袋狠狠砸了几下,确保他再也爬不起来,踉跄着爬起来朝宴会厅的方向跑去。
宫中有部分侍卫是云连祺的人,其中包括一个小统领梁纪,今日负责宴会外围守卫。
司徒司出来立刻找到他,询问今日祠堂外有无异常,叫他立刻暗中安排人手去找。
远处传来有些熟悉的扇动翅膀声,司徒司看着半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变凉。
是彩彩,贾青青进宫了!
彩彩被熏香迷惑了许久,现在终于寻到司徒司,兴奋地在他肩头踩了踩,便飞在前方带路。
司徒司什么皇帝什么宴会也不管了,脚下轻功一点直接飞走,梁纪安排好人手急忙跟上。
贾青青还是进宫来了!他心急如焚,而且看彩彩飞的方向似乎是皇帝寝殿,他是最清楚的,那里平时没有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