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梦见什么了?”
“......我推了你。”
颜祈在说小时候那件事情。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犯错的孩子,只是这一次不再倨傲和有恃无恐,他在害怕,在后悔,于是一次又一次在午夜回到那个夏日。
夏桉抹掉那些眼泪小声问:“为什么要把画全部买走,那些都不是为你画的?”
颜祈湿着眼眶,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无处可藏那些被发现的窘迫,声音很低很低:“对不起......下次我会等他们先买的。”
他望向夏桉看不出情绪的淡然眉目,心口再一次传来悸痛,他的歉意并不值钱,轻飘飘的,毫无重量,每次的回答也总是漏洞百出。
夏桉轻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抚在他的脸侧有点疲倦:“颜祈,爱你会辛苦!”
“我知道。”心口的酸涩忽而翻涌,颜祈对这件事一直有清楚的认知,脸颊蹭过夏桉的手心,“但你的爱很好。”
他们就像磁极的南北面,颜祈的爱太差,所以注定要被很好的爱吸引。
他的声音哑到破碎,“你是不是又梦见我了?”
他已然尽数明白,夏桉之前在梦里叫他的名字根本就不是想他,而是让他离她远一点,他是她是梦里的凶兽,是她一切恐惧的源头。
他强忍着眼眶蓄起的泪,遮住夏桉的视线哽咽道:“别再做噩梦了。”
“别再梦见我了。”
“那你呢?”
“我很想你。”
他说:“一直都很想很想你。”
所以他的才不是什么噩梦,是日有所思,心之所向,是颜祈想用一切交换回到的过去。
“颜祈。”夏桉贴他脸侧的指腹浸湿,收回拉下他的手,感觉心里某处好像塌陷了一块。
“对不起,我......”他慌乱冷颤的厉害,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出口,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伤害夏桉的是他,现在在这里说后悔的还是他。
怎么连道歉这种事他都做的这么糟糕。
他擦着夏桉的眼泪不知所措,可是翻来覆去却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话,只能一遍遍颤声说:“对不起夏桉.......对不起......”
那些从来只属于夏桉的话,变成了颜祈的口头禅。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爱有错。
无数个对不起像细针一样刺中夏桉,她微微怔住,哪怕是五年前决定和颜淙订婚,她和颜祈的关系也从来没有这样置换得如此彻底。
颜祈被二十岁困住了。
他留在那个冬日变成了小时候的夏桉,他开始比任何人都担心她会生气,于是只能不停地道歉请求原谅,把所有的骄傲和不甘通通藏起来。
回旋镖还是落到了夏桉的手里。
夏桉自认为自己是个冷情心硬的人,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质问自己,颜祈带给她的真的只有伤害吗?
她总是在问颜祈要做什么,可是心里当真一点也不清楚?
被覆以管教借口背后的真心,夏桉其实自己都不敢承认。
可她还在问。
颜祈,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只想得到一个答案,想把那些遍体鳞伤的伤口还回去。
那颜祈的好,夏桉就要狠心当作看不见,她真的只要对颜祈一个人心硬?
所有人都没发现她在哭的夜晚,是颜祈拉上窗帘握住了她的手,陪她度过那段最漫长的时光,一无所有的夏桉得到了和颜祈一样的资源,即便光环褪去学校也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她,是颜祈把浮萍一样的夏桉绑在身边,补缺了她成长期间需要的所有关注和庇护。
为什么和她订婚是颜淙,先在蓝月岛找到她的人却是颜祈?
她在明珠园逼问颜祈之前真的不知道答案?
其实知道的吧,在夏明诚举起棒球棍要砸下来之前,比在蓝月岛失忆更早,所以才会不断否认却又在许琳问起的时候直接回答出痛失所爱。
一直劝说自己论迹不论心的夏桉,能原谅王淑华他们把她当作一个替代品,欺骗她隐瞒她,接受颜淙对她只是合适的婚姻,为什么到了颜祈这里就不可以?
她说希望蓝月岛每一个人都幸福,颜祈就连条狗都不放过,那么怕狗的一个人,却给全岛的流浪狗建了一个收容所。
如果真的放下,那颗珍珠有无数次机会还给颜祈,余薇来的时候怎么不给,在蓝月岛见到也不说,掉了又要在浴室一直找,可是颜祈把项链还给她,她又说她不要了。
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要,又为什么要和母亲的胸针放在一起,去追劫匪的时候,她只想起了那枚胸针?
她能记住颜祈所有的不好,却记不住项链一直戴在自己身上?
她总在思考公不公平,却对颜祈从来没有过半分怜悯。
她送出的礼物没有一件是真心的,除了所有的心硬和谎话,还有彻头彻尾的恨意和报复。
夏桉对待颜祈,确实从未公平。
她看着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泪,颜祈情绪依旧崩溃重复的话语,仿佛要把这五年积攒的所有道歉在今日全部说尽。
窗外的雪花没有目的地追逐飘散,发出凄厉的哀嚎。
夏桉在世界的喧嚣里吻了上去,第一次真心实意说出那句饱含歉意的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