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一圈又一圈转过。
张欣只觉得自己的怀表走的太快,将表扣上,放回甲后,看看战甲的系统时间,和他的怀表走的一样快。
“十五分钟,十五圈。这不眨眼间的事。”张欣守在东侧的观察哨上,仔细观察着整个东侧视野,不放过一丝丝的动静。
直到怀里的怀表的秒针转过第十三圈,分针挪动了十三格,终于,在远处,他看到了红外频闪。
“凌华,我是张欣,我在东侧发现移动目标,肩灯红外频闪,是否是你单位,收到请回答!”
通讯器那头迟迟没有回音,张欣有些急了,“重复!我是张欣,我在东侧发现移动目标,肩红外频闪,是否是你单位,收到请回答!”
“班长!是我,侦查组组长方未竟,凌班长重伤!重复!凌班长重伤!你观察到的肩灯红外频闪移动单位确为我部,二号聚集点转移队伍遭到大量聚集敌军伏击,有三人被俘,已被我们救出,凌班长重伤,一号侦查组三人不同程度受伤,但还有战斗力,我的观察手有震荡内出血,他和副观察手正在队尾警戒反击,班长!帮帮我们!”
“班长!班长!!”在通讯那头,嘈杂的枪声几乎追着他说的每个字,重重砸在张欣心头。
“方未竟,汇报敌人信息!”
“一个加强分队,满编四十八人!一个常规作战小队,两个重火力加强小队,他们是常规作战小队追击,两个重火力加强小队在后交替火力压制,其中一个重火力加强小队只有一个重火力组了,他们现在是2+2,那个常规作战小队人也不全,我们把他们的火力组也打掉了!”
“班长!你在听吗!班长!!”
“方未竟,我是张欣。”张欣攥着拳头,看向那越来越近的追兵,“我命令你们,远离聚集点……”
“班长!”
“我会在聚集点留下所有杀伤性防御设备,两分钟后,我会带平民离开,方未竟,等我回来。”张欣最后看了一眼他们撤回来的方向,撤下侦查位向聚集点内命令,“全体都有!准备撤离!火力组组长向我报到!”
“火力组组长年寸衫,到!”年寸衫拎着班用轻机枪小跑过来。
“触发地雷、绊雷、置式湮灭弹、被动EMP冲击雷、压缩高爆敏爆片都还有多少。”
“压发地雷布置器两套,物理光学双模块触发绊雷四颗,置式湮灭弹三颗,EMP也是两套,敏爆片真的多的是。”年寸衫看看张欣,又看看远处,他支支吾吾地发问,“班长,凌班长她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都布置下,按照最标准的防御操典,带不走的给他们留下,正好我们要带这些难民走,轻装更好。”张欣没有回答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最后一分钟!准备撤离!!”
张欣看向凌华的班副,她看着他,却没来找他理论,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三号聚集点,这里是舰桥指挥中心,请汇报你的情况,完毕。”
“舰桥指挥中心,我是三号聚集点留守小组组长张欣,我已与一号聚集点人员汇合,我部侦查组战士与一号聚集点侦查组战士由凌华同志向二号聚集点侦查,确定二号聚集点人员遇伏,敌人应为一个加强中队,我已命令侦查队伍不可归队,将敌人引开。同时,我申请一切经过指挥中心审议能够提供的支援。完毕。”
“三号聚集点,舰桥指挥中心收到。请在指挥终端上传详细信息及日志文件,等待命令,指挥中心预计将在收到你信息五分钟内给出答复。完毕。”
年寸衫从聚集点跑来,点点头,“班长,都布置好了,我们随时可以撤。”
“三号聚集点,这里是舰桥指挥中心。”
“三号聚集点张欣收到,舰桥指挥中心请讲。”张欣向年寸衫招招手,示意他带着火力组归队。
“三号聚集点,指挥中心决议,支持你的战时指令,你单位请即刻向终端标定撤离坐标移动,遇袭聚集点众多,我陆战署正在协调,现已有一支救援队出发,由后方辎重集团借调补充兵源承接任务,完毕。”
“舰桥指挥中心,三号聚集点收到,我将执行命令,向终端标定撤离坐标移动,完毕。”张欣回头,小跑到队伍侧前方,“全体都有,检查通讯,同步目标坐标,确认任务简讯。”
“好!”
“出发!”
“三分钟了。”方未竟掐着表,他已经带着人摸到聚集点外围的路障带,身后追兵将刚甩开的距离又拉近了,“全体都有!进入聚集点,注意杀伤性防御武器,通过进入点后使用烟雾弹,遮蔽聚集点外围。”
“是!”
“咳!”或许是药物的缘故,凌华悠悠转醒,“我们回到聚集点了?”
凌华想要从战士的背上下来,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只余下一片麻木。
“没错,凌班长。”方未竟只是回头看了眼明显想要下来的凌华,又转过去,极小心地注意前路,“高速硬质破片从背侧面切入,过穿,我们看不到伤口,但是我们能断定你的下肢已经不能行动了。我没让您的侦查组长接替指挥,他是您的直系下属,这种情况,我恐惧他可能存在的理性失衡。”
“咳,能理解。”凌华向四下看了看,除了她的侦查组,张欣借给她的那个侦查组竟然只剩下方未竟一个人,“方组长,你的兵?”
“在后面,应该快从烟雾带出来了,他们都是尖子,没问题的。”方未竟回头看了眼那屏蔽几乎一切探测手段的烟雾,心里深叹一口气,却还是硬撑着,“凌班长,很抱歉我不能交还指挥权,您的情况还需要评估。”
“明白,我一个重伤员,能醒着都不一定,老陈,听方组长的。”凌华拍了拍背着她的组长,虚弱的眩晕感又卷上来,她不想睡过去,却赶不走那倦怠感。
“是。”老陈不敢回头看,他只像个黄牛,背负着他的班长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轰——!
烟雾涌动翻腾,方未竟猛回头,向来路张望,想要看穿那亲手布下的烟障。
看不到,也看不见。
“方组长……”凌华的心宛若被那声巨响炸碎,愧疚将她仅剩的坚强精神扎得烂透。
“凌班长,走吧。”方未竟回过身,低着头仔细看着地面,一步步向前走。
故意将触雷引爆的两人正趴在被炸穿的结构里,却没了动静,身上几处看不清的出血点,仍在滴滴答答流血,隐隐包围了二人的那些人,竟一并被炸退了。
“快!上船,上了船就安全了!”张欣远远的守在外围观察哨,拾音耳机将身后登舰廊桥处维持秩序的战士的声音解析的异常清晰,他算着时间,去支援的队伍应该已经走完了大半路程,说不准两拨人已经见了面。
“队长!联系不上,他们的通讯或许坏了。”
宁秀清仔细分辨着远处正向这个方向小心摸索前进的一行八人,其中三个没枪,只拿着其他人的佩刀走在队伍内圈,护着正中一个正被背着的伤员,实际在警戒的只有前后三个人。
“他们的警戒范围有限,武班副,你带加强作战二队从右侧迂回,在正面建立防御阵地,我带支援小队和加强一队从左侧迂回,并接近他们,我们会开启友军识别红外频闪灯,你们保持静默。”
“是!”
凌华又昏了过去,比较好的是没有外部出血点,血液外循环将失血夺去的生机牢牢锁住,阶梯注射的药物舒缓着她的神经调解着她脆弱的生理状态,更维持着伤处的生理活性。
“方组长,方组长,匀些注射药出来吧,我看班长的药舱快空了,我们走的太慢,太久了。”老陈轻声喊着,他看着停下走过来的方未竟,不敢抬头,怕看到他的面甲,他不愿去想他现在应是什么眼神。
“三组维持药都打完了吗?”
“最后一组了,我打算这一回,把我的外置药舱换上去。”老陈将凌华放下来,这一组的最后一轮药正在注射,只需要一小会,只要药舱见底,他即刻就将自己的外置药舱拆下来,给凌华换上。
“外置药舱只带一组维持药,这样,你推进去等药盘把空药筒换上来,就把药舱换下来,把我的替上去,这样药盘上就有两组维持药了,足够我们撑到撤离点。”方未竟向后打了个手势,整个队伍都向这个临时藏匿点集结。
“方组长,我前进方向右侧有人接近,有观察到双肩红外频闪,一个标准加强作战小队和一个标准支援作战小队编制,连带指挥官一名,共三十二人,其中支援小队正向我靠近,完毕。”
高处外围观察点正看着向这边缓慢靠近的宁秀清,方未竟向报告中提到的方向瞥了一眼,“持续观察,副观察手尝试建立通讯,完毕。”
“快速反应舰队第二临时战场支援分队,正尝试与你建立通讯,我正在你交战范围内,收到请回答,重复……”
宁秀清停在他们藏身处百余米处不敢再向前,“联系上了吗?”
“没有。”战士摇摇头,他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友军,却只能叹息,不敢上前。
宁秀清趴在残骸上向藏身处望去,这里虽是一片残垣断壁,却仍能看出过去属于住宅区的痕迹,昂贵的土壤上已经没了珍稀的植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断墙碎瓦,那藏身处也只是一个略显完整的半栋楼。
坍塌的断口横在现在最高的第三层处,宁秀清觉得,他们的哨兵一定有一个在这最高处,他仔细观察着,想要找出那个哨兵。
“一号哨位主观察,组长叫你。”老陈从一层看向远处,他只能看到被放置在能观察到的位置的频闪红外灯。
“这里是一号哨,组长请讲。”
“打开友军红外识别,向友军标示我位置。完毕。”老陈向方未竟点点头,如果外面的人是敌人,他们是一定走不出去了,可若是友军,那他们定然不能在此耽搁。
宁秀清一直未闭过眼,若那建筑有任何变化定会被他看到,只是,他若不是亲眼看到他们进了那建筑,恐怕现在早已经觉得那建筑毫无异样。
“红外,光谱视角介入。”
机械女声落下,左侧目镜中红外频闪在建筑残骸的顶部乍现。
“注意!缓慢接近目标建筑,外扬声器权限项准许启用。”
观察哨替班的战士来了,张欣把枪挂回背挂点,却在回去的路上正撞见登舰口的骚乱。
某聚集点收容了部分放下武器的守军,排在这个聚集点后的难民却将他们围了起来,一定不要他们登船。
“怎么回事!”张欣推开面甲,单用嗓子高声呼喝。
“组长,有几个人身份有问题,同一个聚集点的没一个认识他们,只说是后来逃来的。”战士走过来五指并拢摊开掌指了指被聚集点的人孤立在一旁的三个人。
“我们不是不查身份吗,再说,我们哪有核实身份的能力,把人运出去才是我们的任务。”张欣皱了皱眉头。
“是啊,但是我看带头说他们身份有问题那个,好像原本在聚集点有些地位,和他们应该有矛盾,我看就是故意的。”战士侧头看了看挑事那人,战甲的视场够大,甚至不需要表露出什么转头的动作。
“这样,把闹事那个还有那几个狐假虎威的都扣下,那些不敢言语的送上去,至于这三个人,就正常送上去,给里面打个招呼,让他们关注关注。”
陈宁生看到那走来的士官,心里隐约有了底。
“放心吧,没事了。”
林晚意有些信不过,忐忑化作一丝怨怼,冷冷瞥了他一眼,倒是陈逸絮眼观鼻鼻观心,无所谓地站在原地。
“你们几个,我以妨碍公务及寻衅滋事,对你们进行传讯,我会带你们去舰上民事科。”那战士走回来了,站在聚集点先前的头头面前,又看了看其他人,“至于你们,都赶快上去吧。”
陈宁生向林晚意抛去一个不服气的眼神,拉住她的手向上走去。
林晚意本想将手抽开,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红了脸。
两人的关系本就说不清,这许多日下来,更多了些道不明的味道。
“等我们到了渡枢二,趁局势僵持从玉殷南下,战端一起,后方空虚,我们从运涌走脱就容易了许多。”陈宁生想着未来,不由得有些开心。
林晚意没说话,只是任他牵着手,被人流推着,不得不凑得他更近了些。
咳——
一声轻咳,被陈宁生捂住,却还是传到林晚意耳中。
“怎么了?”林晚意看了过来,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竟流出几分真切的担心。
“没事。”陈宁生勉强的笑了笑,他的左手在颤,右手却握的更紧了,甚至让林晚意觉得有些疼。
他的左手摸到胸口,还在,只是,他抬头看了看,人多眼杂,他也不敢。
“姓名。”
“陈念安。”陈宁生的整个左臂都紧绷着,林晚意已经察觉出他的异样,只是不明白。
“你呢?”
“林菀。”
“你们什么关系?”
林晚意看了陈宁生一眼,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他不可控制的发颤了。
“夫妻。”林晚意在陈宁生开口前抢先回答。
“有证件吗?”
“只顾着逃命,带不出来。”林晚意勉强地笑了笑,她还是有些害怕,在登记战士的眼中,却变成了一种羞涩。
战士笑了笑,出言安慰:“没关系,反正你们也应该是在渡仓结的婚,枢梁集团的证件我们也不认,你们的房卡,房号刻在上面的,放心吧,明天到了渡枢,你们可以补办结婚证。”
“谢谢。”林晚意向他笑了笑,挽着陈宁生离开。
“姓名。”
“陈逸絮。”
咣!
林晚意关上门,刚回身,陈宁生已经倒在床上。
“勇安,勇安!”林晚意把他翻过来,拍着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
“走开!”陈宁生将她推到一边,想要侧过身去用后背遮住她的视线,却直接翻下了床,重重摔在床尾。
陈宁生喘着粗气,从胸口掏出一个小铁盒,手的颤抖越发不受控制,仅剩的几颗被防抖设计的口卡住迟迟倒不出来。
“你怎么了?”林晚意站在床边,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不敢看过去。
“没,没事。”陈宁生闭上眼,将盒子压在手下,坐起来,靠着床位闭眼。
林晚意咬牙,走过去,抬起他没有力气的胳膊,捡起那盒子。
在看清里面东西的那一刻,她的头仿佛炸开,一股郁结之气直直堵在她的胸口。
“这是什么……”
“药。”陈宁生勉强睁开眼,和幻觉对抗,“那种药。”
“什么时候,”林晚意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咽,就算是兵败垂成,她都未曾有过的哽咽,“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拜,”陈宁生没力气一口气说出那么长的一串话,“拜年成令所赐。”
“还有多少?”林晚意变得冷静,那份慌乱、担忧等等不理性的情绪一下子都消失了。
“都在你手上了。”陈宁生的呼吸有些急促,幻觉拉拽着他,简直要将他的灵魂撕碎,“我算好了时间的,早上用的量,应该……”
“应该能撑到现在。”陈宁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抗争着想要站起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要让他站起来,“我不知道。”
咚咚咚——
林晚意骤然转头,看向舱门,“上床。”
林晚意把陈宁生抱上床,脱了他的鞋,将他塞进被子。
咚咚咚——
“您好。”林晚意打开舱门,外面的战士看她开了门,先是向舱内看了看,又半蹲下身子,用平等的高度看向她。
“林菀女士,登记表上是两个人,屋里还有陈先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