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船上能搜的地方你们一定都已经搜遍了,零星抵抗也坚持不了多久,我能断言,把后面所有能发现的抵抗都消灭俘虏了,你们也找不出大将军来。”戚伽的语气笃定的像是已经看到那时候乱转的灵计,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那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大将军呢?”灵计扯着嘴角,学着极坏极坏的语气,却把自己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没搜过的地方不外乎那几个,化学舱、反应舱还有反物质舱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消化舱、工程隔断层或者是为了结构重量平衡设计的封闭空舱。”戚伽说的煞有其事,胸有成竹,“将军不如即刻就从这三处下手。”
“工程隔断层和封闭空舱都好说,只是,这消化舱,你的意思是,你的大将军会为了活命,不惜钻进腌臜物里,当个鸵鸟不如的东西。”灵计悄悄打量着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那是自然,谁不想活命的,更不要说是我们这种乌合之众,哪里能和您这种正义之军严明之师相提并论。”戚伽见他真的开始考量,忙加大攻势,她是真的想看看这个自诩聪明的将军站在消化舱外,只是想一想就已经让人开怀。
“也不无道理。”灵计转过身去,好似即刻就要去安排布置。
只是,那乍现的寒芒却并非如此,倒像是一条毒蛇暴起,在她有所反应之前,早已抵近面门。
“魑魅魍魉,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短刃正卡在面甲最外层的晶面与合金头盔的缝隙上,刀背轻挑,正正好压在压力阀上,液压失力,想要掀开这面甲只剩轻轻一挑。
戚伽想躲,可一切发生的太快,要不是灵计拔的短刀挂在腰后,恐怕直到此刻她还都来不及意识到了什么,那正被她耍弄的人,怎么如此突然的就变了副模样。
“你做什么!”戚伽还未完全回过神,已经厉声开口质问出声。
“你是女的?!”灵计收刀立定,只听那人的本音竟似清泉,只是太过冷冽,像是冰川融水,让人接近不得。
“不错。”戚伽也不曾隐瞒过,甚至还觉得灵计有些蠢,竟会因为这等事惊讶。
“我倒是没想到,林晚意竟真做了些在这片天地下的奇事,大将军姓氏名谁啊?”灵计眼中的亮光更盛,好似发现了什么宝物。
“就算是殷都的老古董都很少这么问人姓名了。”戚伽白了他一眼,撇着嘴挖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戚伽戚大将军,第一警戒舰队司令官,新军军衔你不懂。旧殷军平初年,新军募兵,我是唯二的督尉少将军衔。”
隔着灵计的面甲,戚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去看他的手,试图分辨他的情绪。
“怎么,抓到姑奶奶这么一条大鱼,脑子转不动了?还是在想怎么玩弄淫辱,竟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崔锦,只是没什么人这么称呼我,和方千秋明里暗里斗了那么久,隐姓埋名不算什么,只是初次见面,我希望未来的朋友能记得我,而不只是一个斗争中的重要角色。”灵计扶起面甲,露出和善清秀带着些女相的面孔。
“殷伪的军衔膨胀,军阀自封的更是数不胜举,男子一朝得幸便是将军,可女子能得将衔的,柳首长算一个,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虽说有林晚意曲线救国,从军督办的位子上帮扶,我却也勉强能猜想些其中艰苦。”
“适才,你我之间少有实话,可我的想法始终如一,我要找到你,确保你活着,我们不会是永远的敌人,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并肩作战。”灵计的眼神做不了假,他好似看向了未来,真诚又热切。
“如果你抓到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如就此打住,我既然没能死成,便是自食其果,死不足惜。”戚伽抬起手腕,亮出手铐,“惯例都是卸了动力包,你们搞这么个新奇玩意,怎么,抓到个仇人,方便他伺机逃跑,好让你们杀吗?”
“战后俘虏不是财产,投诚俘虏更不是下等人,这手铐也不是摆设,我们更没有强迫人的传统,战事连续紧迫,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聊。”灵计笑了笑,既然已经抓到了人,那便不急这一时,“戚小姐可以试一试,如果这手铐在你手里成了摆设,我亲自送你回去。”
嘭——
防误触遮罩在铁拳下碎开。
花凌涧手下的舰队甚至还凑不齐一个小型舰队的规模,跃迁后重整舰队便没用多少时间。
可也是因为只有这些人,想要救出林晚意,就只能不计消耗把所有火力权限下放到每一个基础火力单元,以透支后勤单位为代价,获得最大限度的爆发。
“听我命令!没有战场信息共享,我们就只能靠自己的雷达,此段战场中心,找到了我方最高级别旗舰,东方阻击线和西部底线有大量敌人纠结,在难方有敌人大部正在追击。现,做以下部署!”花凌涧敏锐地捕捉着能发现的任何战场动向,哪怕眼下的局势有些让人绝望。
“我部,分别以两艘战略巡洋舰为核心,分为两组行动编队,第一编队向南,阻击追兵,第二编队向东,寻找第一工程舰队突出部,建立突破通道,命令现在下达,即刻行动!”
正向这个方向缓慢移动的司烟有些诧异,在跃迁点刚刚出现的那支舰队,竟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便分为两队开始行动。
“旗舰关闭轮廓识别灯,雷达阵列静默,保留友军雷达视野单通道,我们在巡航速度,他们的破雷达看不出突然少了我们这一艘船,其他单位注意,继续保持巡航速度,向连舍四跃迁点方向靠拢,断其后路。”
“另外,把秦指挥调回舰桥,要不是今天,我恐怕到现在都还以为她在逢春的医院,一定是赵乾声在渡门一的时候给她签的字,不然我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告诉她,我不是要扣下她,旗舰舰队最高指挥权暂由她代理,旗舰去向保密。”
司烟预感这支刚刚闯入战场的舰队,会是一个关键的变数。
“旗舰注意,保持巡航速度,转向航向,东偏北二十度。”
“是!调整航向,东偏北二十度,车钟令,巡航速度保持,舵令,右舵,右象限引擎组用车,右车停车,前左侧推进引擎用车,进二,三分之二动力辅助转向。”
“把定!”在距离舰桥几十公里的战舰中后段,车机组的战士正将战舰驶向既定方向。
“车钟令,前左侧推进引擎停车,右象限引擎组进三,恢复巡航速度。”
“前左侧推进引擎停车!右象限引擎组进三!”
“把定!航向东偏北二十度,平面方位角八十五到!”
“呼——”舰桥的灯光变暗,司烟的眸子都像是在发亮。
这一艘战舰已经变成深空中的隐匿者,向着最需要的时空靠近。
“花凌涧。”林晚意低头调出战场作战序列表,发现真的是第一警戒舰队的序列识别代码,“怎么是花凌涧,戚伽呢?”
“不知道,花将军没能联系上我们,干扰太严重了,掉队的几艘受创战舰也已经开始通讯阻塞。”
“管不了那么多了,命令,动力受创的战舰自行编队,阻击沈自流追兵,其余各舰,即刻向花凌涧部靠拢,高频不间断将花凌涧部发报,让她们沿途搜寻第三支舰队残部,至于常规舰队旗舰舰队,列为全体阵亡。”
林晚意绝不相信被派出去打破阻击线的第三支舰队在短短的时间里,会被全部歼灭,只要是斩首打溃,那在阻击线和东部中心战场之间,几千亿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一定还藏着溃兵。
“我部注意,各舰停车,放出各级作战平台,空战署倾力出动,火控雷达准备,肃清舰队余部越过我防线后,即刻反击!”
花凌涧攥着拳,雷达上越来越近了,远远的,能看到些光点了。
那些高大的战舰又一次清晰的出现在第一警戒舰队所有战士的视野中。
可当他们狼狈穿过时。
那些外甲上深长的裂痕,断开却仍卡在结构上的巨大机械臂,像是被克苏鲁污染的庞然造物,深深地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准备!”
就在花凌涧鼓足勇气,就要悍然下令之时。
舰桥的巨幅舷窗外,刚刚在太空中集结,飞向进攻位置的航空编队之间,炸开连绵璀璨的亮光。
空战署在舰指挥中心的中央雷达响个不停,可他们在雷达上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信号一个又一个消失。
紧接着,是那些由战略巡洋舰部署在边缘的导弹发射平台、辅助干扰发生器、外沿近防平台等等。
很快,只是惊愕迟疑的一瞬间,她一切的外沿军事手段统统失效,只剩下舰载近防防区内的核心单位。
“卫戍集团第四航空大队报告,打击任务完成,开始回转,完毕。”
“第五航空大队收到,我部已经进入初始攻击位置,正在等待预警机、舰载数据中心标定攻击目标,完毕。”
对于花凌涧而言极为惨痛的损失,在沈自流的眼中不过是战后多签署的一份开火命令备份文件。
浮在整个第一警戒舰队之前的细密残骸带,不过是这场战役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博弈的开始。
“对舰打击授权,全弹出舱。”
“第五航空大队收到,开始执行对舰打击任务,完毕。”
雷达上,战机的细小雷达标志呈编队状出现,萦绕在第一警戒舰队的行进前端,这是林晚意曾经写在防御战术教材中的。而今她的学生、下属,用自己训练的航空兵,执行着标准的战术。
可是,当那些信号短暂的,不过几秒钟的偏差便全部消失的时候,林晚意没有意外,也已经麻木的不再悲伤。
那种体系上的代差,让她所学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泡沫。
在没有预警体系和超长程数据链体系支持的情况下,她的航空兵就是瞎子,更是靶子。
舰载雷达的落后,并没有为舰战宣判死刑,却让她一切的外沿军事手段都不再可能实现。
这种绝望,在先前的战役中还有所保留,可如今,显然是不愿给她什么反应的时间。
“星象集团的先进装备。”林晚意有些沉默,比起已经覆灭的彭氏北方集团,她相信,如果是她去打彭诚舒,也能有类似的效果,“真是好笑。”
“准备登舰!”舱内指导员推开隔断的气阀,又合上,运兵舱和驾驶端再次隔离,指导员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手势,“一分钟!”
飞行员操作着穿梭舰,在已经瘫痪大半的近防炮系统内躲过截射和乱飘的残骸,靠近被贯通弹头打碎的外甲破洞。
“小子,现在高兴是好事,一会到了地方,害怕就往地上一趴,同志们救你。”队长远远地对着坐在最里面的医务兵嘱咐。
“放心吧队长,这一个小队里就我一个新兵,我心里有数。”医务兵拍着胸脯保证,心里想的全是这一次登舰而不是直接用导弹拆掉,又会多活多少人。
“抵近!开始泄压!”
指导员拉下泄压闸,运兵舱内的空气向舰外排出,逐步变成真空。
近地提示灯亮起,舱内的战士们只等着安全阀打开。
“登舰!!”指导员身边的舱门状态灯突然变绿,他大声呼喊,可没人听得到,但是手势却被所有人都读懂了。
身上一松,限位安全阀打开。
中队长坐在最外侧,第一个冲了下去。
“通讯检查!登陆区布控,快快快!”
盔甲破碎,目镜里已经什么都看不清。
花凌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舰队竟然连十分钟都撑不到。
现在是第十五分钟,她已经亲自在第一段反跳帮封阻线坚守了五分钟,其余阵地告破的消息不断传来,可她相信,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她们之中应该很少会有人活着退到第二道防线。
她自己都几次觉得死亡是那么接近。
长发披散,血粘在发间,那一根又一根精心养护的发丝,现下正固成一块一块,贴在皮肤和外甲上。
“或许戚伽早将这些绝望都体验过一遍了。”花凌涧绝望地想起那个被堵在连舍四的同袍,“戚伽,我对不起你。”
花凌涧身边最后一个女兵倒下,阵地破碎,已经变成一地参差的金属残骸,她像是站在血池中,她的下属们,并没有她身上来自星象集团的第二代步兵装备系统。
没有全封闭的内衬纤维和血液外循环系统,她们大多都是快速失血而死,幸运的现在或许只是休克。
短刀雪亮,还从未拔出过的刀身一尘不染,不想她,满是血污。
可是,她看着那把刀,又看向那些休克昏迷,还未死透的姐妹,她要在死前,防止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承受非人的凌辱。她举起枪,关掉敌我识别,瞄准了在交火时拖到了阵地两侧的昏迷中的重伤员。
“下辈子,咱们得活在一个没有豺狼虎豹贪嗔淫恶的地方,变成一个用不着寻死以保清白的种族。”
“不要抵抗!”抛壳窗下溢出的火光,将她的视野灼白。
“我们不是为了消灭你们而来!!”枪声在她的意识中变的缓慢,复进簧将弹链上的下一发弹药推进膛内的过程都被放慢。
“我们不是旧帝国军队,也不是旧帝国军人,我们优待俘虏!!!”那呼喊声好像冲的近了些,可她不信,人说出的话是最不能信的了。
“没有奴隶制,没有奴隶制!!”泄出的冷却雾,在她的眼睫毛上凝上一层薄薄的霜,左手反握的短刀上流下一串殷红的鲜血。
“不要抵抗!”在掩体的另一侧,翻过来的人拎着个箱子,红十字在这片血潭之上都显得有些苍白,“不要……”
短刀砸在血池之中,溅起小小几朵血花。
止血凝胶在喉前喷了一层又一层,血袋的输送端在花凌涧的装备上找不到兼容的对接口,医务兵强压着自己的颤抖,用那双永远不能颤抖的手,想尽一切办法要救回这里唯一一个还完整的人。
“不要,不要……”医务兵卸下她的腕甲,努力找到她的经脉,将强留针推了进去,把简易呼吸机连在自己的制氧机上,用器械顶开她的嘴插下呼吸管。
“队长,都死了。”战士们搜寻了整个阵地,除了尸体和她们背后无一例外故障的供弹机,没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
“都死了。”
阻击线,柳挽溪正看着雷达上逐渐靠近的林晚意残部,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她的希望掐灭最保险。
“报告,渡仓方向有新的跃迁波动,应该是敌人又增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