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布料,身下紧贴的后背还有轻握着她小腿的手掌,都在源源不断地传来灼热的体温。
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不是梦。
他活着。
“你刚才喊我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有些激动。
沈盼璋抿住唇,好一会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下来:“没什么,或许是之前喊习惯了,你不要多心。”
她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心里的小火苗被泼了勺凉水,火苗晃悠了两下,但没熄灭。
相反,严巍的手轻轻往上托了托,将她背得更稳些。
“你还记得那个山洞?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问这话时,他语气更是隐隐透着兴奋。
不见她回答。
严巍突然站直了身子。
沈盼璋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叹呼出声:“诶,你……”
严巍笑笑,重新背好她:“为什么不吭声,故意不理我?”
“我可是救了你,你不理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疼得厉害,不想说话。”她没好气。
她嘴上说得硬气,但说完,又发觉现在这样的气氛微妙,好像……好像回到了在书院还有刚成婚时,他故意逗弄她那样。
严巍加快脚步,如她所说,他带她来了当年的那个山洞。
沈盼璋被放在石块上,严巍蹲下身,握住她的左小腿,将她的左脚轻轻抬起。
“嘶。”沈盼璋下意识缩了一下。
严巍看对着她的视线,抬手在她面前比了个食指。
“就一下。”他眸光狡黠,神情生动。
沈盼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严巍手上动作飞快,只听脚腕处“嘎巴”一声,一阵疼。
将她痛呼的神色看在眼里,严巍暗自垂了垂睫毛,随后抬眸看向她:“好了,晃晃脚腕。”
刚才那阵疼后,脚腕错位的关节复位,除了稍有些酸胀滞涩,却是不疼了。
“还疼吗?”
“还有点,但好多了。”
见状,严巍松了口气,就地坐在她面前,他就这么大剌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坐在石块上的她。
他的目光太直接,沈盼璋轻移开视线:“要回去吗?”
“等白穹发信号,没有危险了再走。”
他口中的白穹,应当就是刚才及时出现保护她的人。
“刚才那护卫出现的及时,你怎么也在?”
“……白穹负责巡视山林,许是赶巧了,没想到正好撞见你被伤害,我是捕猎的途中遇到了你那受伤的丫鬟,她身边那护卫神色不对,说你在后面,我便寻来了。”严巍面色不改地解释了一句。
沈盼璋抬眸幽幽看了他一眼:“是这样。”
听说绿萍没事,她松了口气。
怕她生气,严巍自然不会将今日特意把白穹派在她身边一事说出来,至于他自己……没在营帐处看到她的身影,听人说她去踏青散步,他便顺着方向找来,结果却看到她那瘸腿的丫鬟。
不过对方的目标并非那丫鬟,所以那丫鬟没有危险。
“那要害你的人,我会查清楚。”
“多谢。”她语气平淡,像对陌生人。
严巍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随手捡起地上的草梗,揪了揪。
七年好像不存在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她像个木头一样,不爱理他,他一如既往,哪怕只是凑在她面前,厚着脸皮跟她说几句话,心里也乐滋滋的。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话并不多,但在她面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跟她说话,有些话甚至有些无聊,但他就是想跟她说话,哪怕她不吭声,只要抬头看他一眼,他也乐意。
“严巍。”她突然压低了声音。
“嗯?”他看向她。
“嘘,”她比了个嘘声动作,“那边是不是有一只小兔子,你去捉了,鹤儿肯定会高兴的。”
为了她在意的鹤儿,原本还冷淡的人,忽然又生动起来。
山洞外打进来一缕阳光,刚好落在她脸上,将她眼眸照得如琥珀色透亮。
严巍逼着自己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顺着她手指的地方,动作迅猛,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草堆里的灰色兔子捉住。
“抓到了。”他回过身,冲她扬了扬手。
兔子在挣扎,严巍摸了几下兔子以作安抚。
暖玉色的手掌落在皮毛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灰绒绒的兔毛衬得更加修长好看。
沈盼璋让自己从那暖玉色大手上移开视线:“鹤儿肯定会高兴的。”
与此同时,山洞外有鸣镝响起,那是严巍和护卫特有的暗号。
“是提醒我们出去的信号吗?”沈盼璋看过去。
严巍单手拎着兔子走近:“我们回去吧,路很长,我背你。”
沈盼璋刚想说自己脚腕好了,可以自己走,可是抬头瞧见严巍头发上粘了一根稻草,许是刚才捉兔子时落上的。
“嗯。”她鬼使神差应了声好。
严巍单手稳稳当当背着她,另一只手拎着兔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间的气氛明显要比来的时候融洽几分。
严巍更是得寸进尺。
“你怎么比以前还要轻?薛观安没让你吃好饭?”
其实从她刚回来时,他就发现了,她单薄的不像样子,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抱起来也是,硌人。
“还是说,薛观安品味太差了,就喜欢清瘦的?”
明明不想提薛观安,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一开口就带着酸味,说完之后,心口像是有细细密密的蚂蚁啃噬。
沈盼璋暗自瞅了他一眼,自然察觉到他这会儿的别扭和不高兴。
她主动转移话题:“就快要到你生辰了,鹤儿一直念叨着要我送你贺礼,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轻淡的声音如佛光普照,沉郁的乌云陡然被拨开。
严巍陡然又立住身子。
沈盼璋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儿。
“严巍。”她语气带着不乐意。
严巍低头示意。
“沈盼璋,给我做个新的荷包吧,这个旧了,都不香了。”
沈盼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荷包,已经褪色了,若不是仔细瞧根本瞧不出这是个荷包。
若不是他提醒,她根本没发现这是当年那个荷包,他竟然还留着。
“我给你做荷包,不太合宜,你换个……玉佩或古玩。”这些都是铺子能买到的。
“那算了。”他重新躬身背着她往前走,别过头去,貌似有些不高兴。
“那你要什么样式的?”她终究还是心软,语气妥协。
“绿色,黄色,要迎春花样式,捎带些别的颜色也好,但不要太多。”他还真选上了,颇认真地挑剔着颜色和花色。
但沈盼璋不觉得奇怪,他一贯对色彩很讲究。
“好吧。”她轻轻应了声。
严巍发现了,她这会儿特别好说话。
只要她对自己心软上几分,他就会轻易沦陷。
她捡起他的木牌时,他误以为她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后来才发现她根本都不认识自己。
成婚后,他更是自欺欺人,在她的温柔和心软中,误以为日久生情,她对他也有了感情。
但她只是性子好,容易心软。
她对每个人都赤诚,就算不是他,对旁人,她也会真挚以待,但那都不是爱,心里也没有他的位置。
他大概是太缺爱了,很容易满足。
可从最开始,他要的就不多,也没奢求过她爱自己,只要她对自己笑一笑,他就能高兴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