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热闹,除了成婚和严文鹤满月席,家中少有。
“不知为何,我与夫人颇投缘。”许绒娘主动亲近沈盼璋。
沈盼璋点头,轻声:“或许是你我二人同命相怜。”
许绒娘没想到沈盼璋会主动提起那些糟心过往,对沈盼璋好感更盛。
两人很快投缘聊起往事,许绒娘外表文静柔弱,但其实性子并不沉闷,跟她相熟后便会发现其实她非常活泼健谈。
许绒娘高兴,也小酌了几杯,但架不住她酒量浅,这会儿有些兴奋,话便更多了些。
“我家夫君说,他们在南越可难了,被困在山里时,找不到吃食,靠草根树皮充饥,南越多瘴气毒虫,我家夫君现在还时常身体不适呢,不过比起王爷所受的那些折磨,我家夫君这些就算不得什么,听说当初王爷曾被南越人捉去,二十多人,就王爷活了下来,听我家夫君说,他们发现王爷时,王爷被康大夫救治,身上没一块好肉,胸口上有一个碗大的窟窿,这样的伤,若是寻常人,肯定就死了,大家都说王爷是天降战神,不死之身。”
“是呢,我家夫君也这么说过,说王爷能活下来,真就是奇迹。”有人凑近接话。
“听说那边群山环绕,气候很差,终年潮热,各种毒虫满地,饿殍遍野,还有人饿极了吃人肉呢,太可怕了,简直没人性,也难怪南越那帮人一直想侵犯我大胤。”
“是啊,也幸好咱们大军将南越人挡在边境,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叫他们入境得多可怕。”
女人这边说笑着,男人那边还在饮酒谈笑。
严文鹤和几个同岁的孩子在一处玩耍。
严巍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透过轩窗,望着远处的倩影出神,盼着时间能永久定格在这刻。
“天色不早了,大人来接夫人回去。”绿萍的出现,令幻影破碎。
比起众人大惊小怪的模样,严巍和沈盼璋神色更显寻常。
沈盼璋跟严文鹤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府中有事,我先行一步,诸位尽欢。”
“我送你。”严巍亦面色如常,抬手引她出门,不像是曾经夫妻一场,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故交。
“文鹤公子,你爹爹和母亲好奇怪。”
“怎么奇怪了?”
“夫妻哪里有不住在一起的?”
“我爹爹和娘亲已经不是夫妻了,所以当然不住在一起。”
“不是夫妻,那你是怎么来的?”
“……”严文鹤被问住,“他们曾经是夫妻啊。”
“啊?”
“爹爹说了,不论他和娘亲是不是夫妻,他们都是爱我的。”严文鹤坦然。
听这话,大人们面面相觑,刘彪轻咳一声:“还得是王爷深明大义,如今王爷和沈夫人已经说和。”
众人深以为然。
毕竟严巍不久也要再娶,两人如今这样相安无事,各自释怀,是好事。
“还得是咱们王爷,见过大风浪,不像我们少见多怪。”
“是啊,王爷早就想开了,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就是就是。”
……
黄昏残阳,霞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疯长,随着一前一后走路的步伐,影子交错在一起。
走出门,薛府的马车停在门口。
“今日有事外出,刚好顺路来接你回去。”薛观安在马车外等候。
沈盼璋点头,走向薛观安。
走出几步,她突然回头。
黄昏中,男人立在门口,昏黄的日光打在他脸上,眸光在落日中暗下来。
……
宾客散去。
偌大的院子不剩一人。
严巍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望着一旁独自摇晃的秋千出神。
手中的酒盏不知何时已经成空。
“王爷,您今日饮酒太多了,不能再喝了。”石山和康乐走近院子,上前劝解。
“康乐,你当初不该救我的……我活着回来,只是想见她啊……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康乐,你知道吗,这世间没人爱我,曾经我以为母亲疼爱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严崧,她并不喜欢我,但是母亲为我做得也足够了……我不该奢求那么多。”
“王爷,您还有文鹤公子,小公子很敬爱您这个爹爹。”
严巍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康乐看得出他今夜喝得太多了,那些埋在心里的话终于找到了倾诉的缺口。
说出来也是好事,比憋在心里强。
“我这样的人,本来没有人爱,可她偏偏捡起我的木牌,康乐……我这样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竟然会有人盼着我前途光明坦荡。”
“我从没想囚禁她,只是想着,那薛观安曾经抛弃过她一次,说不定这次他也会放弃她,这样她就会死心,可我不曾想到……她竟受了那么多苦……受了这般屈辱……”他原想着,他们还有鹤儿,她向来心肠软,就算气他逼走薛观安,但看在鹤儿的面子上,她不会气他太久,等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她或许又会变成那三年一样,待在他身旁。
“她再也不想理我了……她好冷漠。”
严巍又打开一壶酒,仰头往嘴里倒。
石山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上前劝道:“王爷,您真的不能再喝了。”
“莫要,莫要管我。”严巍大手一挥,夺回酒盏,酒液入喉,腹中如火燎过,他跌坐在椅子上。
看他脸色剧变,康乐知道是又毒发了。
“王爷,”石山急切,“就算是为了文鹤少爷,您也不能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啊。”
可严巍只是埋头趴在石桌上,一声不吭。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康乐拿着药箱走近,语气幽幽:“夫人走前吩咐煮了醒酒汤。”
半晌,埋头在臂弯的男人抬起头,缓缓道:“把醒酒汤端来吧,康乐,给我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