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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乌啼,树桠拉扯住即将离去的阴云。
沈盼璋没有直接回薛府,她去了南巷的五道营胡同。
当初嫁给严巍后的第二年,老战王因旧疾去世,此后严玉书当家做主,严玉书本就不待见严巍,得势后便更容不下严巍。
在一次和严玉书争执后,严巍便带着她搬出战王府,在南巷置办了一处新宅,不算大,但足够两人和几个伺候的仆从居住。
南巷虽在望京城中,但比起那些达官显贵的住所,此处稍显偏僻。
不过这处比较热闹,瓦市街坊,三教九流,一点也不显落魄。
搬来南巷的第三个月,鹤儿出生,原以为日子能顺遂些,但半年后,严巍不知道被谁构陷入狱,好在有惊无险,严巍被关了数月后被放出来,但在狱中定是饱受折磨,归家时身上伤痕累累。
婚后第三年,南越入侵,严巍跟着好友投军。
一年后再无音讯。
同年,他们的这处新居也在一场大火中湮灭,什么都没留下。
此刻,沈盼璋身处飞鸾楼的阁楼,这是一家在坊间很有名的食肆,做出的佳肴很可口,曾经她很喜欢这里的佳肴,今日她又重新点了过去那些爱吃的佳肴,可是嚼在口中,已经不复从前味道。
对面不知何时又重新建造了新居,听说已经开工数月,刚建造好的大门上挂了新的匾,不知道要搬来的还是不是一对小夫妻。
沈盼璋远远望着那新宅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珠。
愿搬来新宅子的人能幸福顺遂。
留下银子后,沈盼璋戴上帷帽,她走出包厢,正要走下楼梯。
前面的路被挡住,沈盼璋抬起头,隔着朦胧面纱,她识别出面前人的身形。
不曾她开口,对面严巍已经出声,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倒是巧了。”
沈盼璋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抿了抿唇,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对方又道:“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手腕被攥住,有温热干燥的触感传来,不等她吭声,他拉着她去了一间包厢。
酒菜上桌。
沈盼璋看着那些佳肴,没想到严巍今日竟然有兴致同她一同用膳。
见她动筷,第一下挑中的吃食,严巍不曾注意到自己唇角不自觉轻抬。
“你的口味还真是一如既往,认准了一种吃食就轻易不肯换。”
沈盼璋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放下筷子:“可有要事?”
严巍轻哼一声。
“鹤儿生病了,你为何不来瞧他?”
沈盼璋抬头去看严巍,他别开脸,去打量别处。
“鹤儿也不知道随了谁,这般没出息,生了病便哭闹着要喊娘,真是没良心的,枉我日日伺候他。”
“没办法,这次是例外,我允你来王府看望他。”
他语气生硬。
不知为何,沈盼璋看着神态和语气的严巍,又想起了那些过往,只要是口是心非的话,他总是说得这般生硬不自然,一眼就能看穿。
袖中的玉串加快转动。
严巍正打算等沈盼璋吃完带她回王府,却没想到听到一句:“五日后我就要离开望京了,便不去瞧他了。”
慢慢转过头,严巍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眼前的女子微垂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她同四年前一样清俊美丽,可面上俱是冷漠无情,不止是对他,对儿子也是一样……
严巍蹭的站起身,这次竟是连发火都做不到,他面上俱是冷意和自嘲,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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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薛观安请辞离京。
“你不用担心了,听说文鹤的病已经大好了,春芳来信说他今日还跟着严巍出门玩了。”
“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你不必自责。”
薛观安看出沈盼璋的心事。
“鹤儿是个好孩子,他不会怪你的,等他长大了知道了你的良苦用心……”
“不要告诉他,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长大,有严巍在,不会让他受欺负。”
上个月,女子偶尔还会露出温柔明媚的笑,可这几天又恢复了前两年的沉郁寡言,在不停转动着手中的玉串。
薛观安袖中的手捏了捏,他真的想伸手拿过女子手中的玉串,恳求她不要再继续了,可他不敢,他甚至都不敢去问到了南明会如何。
可如果让她留在京中,他同样心有不甘。
就这样去南明吧,哪怕她对他无意,也好过她心里有别人,他只要能日日看着她就好。
马车缓缓行驶,车夫在外面出声:“就要过城门了。”
沈盼璋长睫微垂,缓缓阖上眸子,白色玉珠一颗接着一颗从指尖划过。
忽然,马车骤然停住。
“怎么了?”薛观安打开车窗往外看去。
窗外传来车夫磕磕绊绊的声音:“有……有军爷拦路。”
沈盼璋睁开眸子,正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乱臣薛观安勾结叛贼,我等奉命捉拿候审!”
高头大马立于城门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男子坐于马上,眸光暗沉,他直视着面前的马车,看着车里的二人下了马车,他的眸光死死锁定在那素衣女子身上,眸光又陡然加深如墨。
沈盼璋抬头看去。
夜色如墨,城门口却灯火通明,将马背上的男人身影拉的疯长,光影中,男人抬手,声音冷如寒霜。
“将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