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阑抬了抬眉:“现在能相信我说的话了?”
沈空青偃旗息鼓,松开了腰间的长刀;又朝她俯下身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刚才是徒儿冲动,师父要打要罚,徒儿都认。”
他变脸变得倒快。
看他这样,姜阑也生不起气来,只淡淡瞥他一眼,便转开了话头:“你查过账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都查完了,账上没什么问题。”沈空青将手中的茶叶搁到几案上,动作轻手轻脚的,再没了之前的气势,禀道,“这是赵天冬送给师父的。”
姜阑拈起一撮新茶,垂眸看了看;又在指尖捻开,凑到鼻尖处嗅闻,茶香霎时涌进了鼻腔。
“上好的蜀冈茶。”她勾了勾唇角,眼眸中却无甚波澜,评价道,“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难为他特地寻来,倒是有心。”
沈空青冷哼道:“他上回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师父,吓得屁滚尿流,自然要想法设法地找补……”
说到一半,他蓦地止了话头。
有人来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屋外停住。
三下叩门声后,仲明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大人醒了。”
顾景曈仍在厅中等她。
白衣丞相来回踱步,再没了往日里智计在握、算无遗策的从容模样,眉目间充斥着焦灼与不安。
一见她来,他下意识想迎上前,却又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
姜阑倒是主动凑近了他,见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又用手背抵上他的额头,测了测他的体温。还好,他身上已不发烫了。
她松了口气,仰着头询问:“景曈哥哥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顾景曈的嗓音喑哑得厉害,他竟不敢与她对视,垂下眼帘移开了目光。
姜阑发觉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顾景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眼见着姜阑已有担忧之色,他终于低声开口:“今日之事,是我对你不住。”
“啊?”姜阑一懵。
“我今日所为,虽是因情药的缘故,但终究是毁了你清白……”顾景曈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却仍旧难掩其中的痛苦与挣扎。
“等等,”姜阑道,“今日发生的事,你不记得吗?”
“我当时意识不清,现下虽清醒了,却也并不能回想起来。”顾景曈顿了顿,眉眼间的悔恨之意愈浓。“但我看见了……褥上的落红。”
姜阑已不知澄清过多少遍了:“我也不知那是怎么回事。”
“女子第一次……都会有的,”顾景曈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你这些年流落在外,想来是没有女性长辈同你讲过。”
他完完全全会错了她的意思。
她想说的是,她不知那抹血迹是哪里来的;他却以为,她是不知为何会有落红。
姜阑正想解释清楚,却听得顾景曈询问道:“既然大错已经铸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鬼使神差的,她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什么机会?”
顾景曈抬眸望向她,一字一句道:“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让我,做你的夫君。”
“你要对我负责?”
“不只是,”顾景曈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唇畔流连,克制又眷恋,“我心悦阿阑已久,能够娶你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阿阑。”他轻声呼唤道。
周围太静了,静得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他指腹摩挲着自己的肌肤,听见她闺名的尾音在他唇齿间缭绕、上扬——如从前的千百次一样,却又好似不太一样,不同寻常的分外缠绵。
“你可愿应允我?”他缓缓问道。
他黑沉沉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心无旁骛的、干净纯粹的,满满都是她——只有她。
他的眼神太专注了……姜阑注视着他的双眼,近乎要被他的眼眸吸进去。
那双漂亮的眸子好似是她渴求已久的宝石,不设任何防备地躺在那里,蛊惑着她上前采撷。
此情此景,简直完美得就像是上天赐予她的恩赏。
包括他在内,顾府上下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有了夫妻之实;只要她应允,她就不必担心在新婚之夜,被他发现自己是不洁之身。
只要她应允,她就可以瞒天过海,没有人会知道真相;连同着她曾失身无数次的过往,一起被永远埋藏。
只要她应允,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嫁与他,做他的妻子——正如她期盼过无数次的那样。
只要她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