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离去,禅师却突然叫住了他们:“两位施主且留步。”
姜阑回过身,只见禅师将手中佛珠捻动了一圈,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贫僧观二位杀孽过重,往后恐有报应之时……”
“你这贼秃!竟敢咒我师父!”不待他说完,沈空青已箭步上前,目光凶戾,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住手!”姜阑喝道,“沈空青,不得无礼!”
禅师泰然而立,岿然不动如山;沈空青虽然忿忿,在姜阑的喝令之下,也只得松了手,又退回了她身后,只那眼神依旧凶恶,几乎凝为实质,如蛇蝎般缠住了他。
他这一闹,吸引了不少好事者围观。姜阑向禅师致过歉,忙领着沈空青离开了。
多年刀头舐血的生涯早已让她变得异常敏锐,即便他们迈出了寺门,汇入了人群,仍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在身后。
目光的来源是一老妪,她步履蹒跚,跟不上姜、沈二人的步伐。距离被拉得远了,她便拄着拐杖叹息一声,不再追了。
姜阑心中疑惑,索性掉头去寻她:“婆婆,您有话要同我说么?”
那老妪佝偻着身子,正扶杖歇息。只见眼前晃过一道青绿,方才追寻的绿衫女子从人潮中现身。
老妪年纪大了,口齿有些不清,期期艾艾地道:“方才听见你说、说起那个……那个什么书院。”
“崇儒书院。”姜阑道。
“老婆子不认得字……”老妪抬手一指,“是那一家吗?”
“正是。”姜阑放缓了语速柔声询问,“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妪点了点头:“听说是租金涨了……老板付不起,就关了。”
“这书院的地是租的?”姜阑蹙眉问道,“您可知地主是谁?”
“不知道。”老妪摇头,“但是京城的地价嘛……能有这么一块地的,肯定是我们平头老百姓得罪不起的贵人了。”
在京中繁华地段拥有地皮、不肯再租赁给私学使用的——贵人。
不必再问地主是哪个人,姜阑心知肚明,他是势如山岳难以撼动,是老树盘虬根深蒂固,是想要阻止科举的朝中贵胄、世家大族的之一。
连私学都不让开了吗?
姜阑冷笑。
秋风裹挟着潮意,凉嗖嗖地从人脸上刮过。
“要下雨了。”姜阑仰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向沈空青吩咐道,“去雇辆车,送这位婆婆回家。”
“不用、不用,”老妪急忙摆手,“总共不到三里地,老婆子自己溜达着,就回去了,不要破费。”
沈空青当然不听她的,自雇车去了。
姜阑扶住老妪,解释道:“多亏您告诉我这些,您就当这是我的谢礼,莫要再推辞了。”
老妪连连道谢。
刚把老妪送上马车,雨点就落了下来。
沈空青撑开油纸伞,遮在姜阑头顶:“师父也上车吧。”
姜阑垂着眼恍若未闻,仍立在原地。她这副神情是在思考对策,沈空青噤了声,不再打扰。
姜阑一面凝神思索,一面吩咐:“你传信给佩兰,让她……”
她话音一顿。
沈空青亦是一怔。
天边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落。
沈空青只顾着将伞往她那边斜,半边身子已被雨水浇透。
许是骤然的降雨太过寒气逼人,姜阑的双唇绷得极紧,甫一放松,唇瓣便不由得微微发颤。
她唇间呼出一口热气:“你回趟顾府,把能叫的人都叫上,命他们去查看其他私学的情况。”她神色如常,语气镇定,仿佛方才只是一时口误,并没有牵动她的情绪。
“师父……”沈空青担忧地望向她。
雨水重重砸下,狠狠拍在伞面上,作势要将这一层屏障夯碎,狂风也呼啸着想将伞掀飞。那伞却纹丝不动地擎在他手中,为她遮风挡雨。
“去吧。”姜阑凝眸注视着这雨幕,“如果我所料不错,京中所有私学,应当都已经被迫关门了。”
“师父不同我一起回去,是要做什么?”
“我继续往西城走,看看那边的学堂如何了。”
“今日出门没带车夫,若我走了,谁给师父……”
“我会驾车。”姜阑打断道。
“好。”沈空青不再多言,只将伞柄塞入她手中,“师父拿着伞吧,我轻功回去,带它反而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