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的祈朝,风起云涌。
开春以来北方遭遇罕见大旱,未降滴雨,田中冬小麦枯黄一片,没有一丝生机,农民叫苦不迭,哀声载道。
中原各省上报的灾情折子如雪花般飞往京城,皇帝顶不住压力,不得不作出回应,于前几日开坛求雨,如今在殿中沐浴斋戒。
只是可怜了满朝文武,轮流跪在祈年殿前,为民求雨,以表忠心了。
大大小小的官员跪了一地。前排是绯红色的,中间是深青色的,后排浅绿色的,等级森严,秩序井然。
今晨天空乌蒙,不及地上的色彩丰富。
身穿绯红色官袍的只有一排臣子,打头跪在台阶上,离祈年殿最近。
其中一人用余光瞥了一眼天空,天上乌云密布,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该是离天降甘霖不远了。
他年纪轻,身体康健,抗得住一两个时辰的跪,只是身后的那群上了年纪的人怕是遭受了好一番苦。
“宣杨阁老,肖御史进殿。”紧闭的殿门后,传来大太监刘公公尖细的传唤。
“臣遵旨。”
两人跪拜作答。
肖瑾筠明白,此番皇帝该是为了财政亏空一事。他站起身,整了整官服,见着身旁的杨阁老还未起身子,便走向他,伸手欲扶祈他。
今岁知天命的杨懿行,跪久了后,站起身直眼冒金星,望着身旁身姿挺拔的肖瑾筠,他心中直叹岁月不饶人,自己是不如年轻的同僚了。
肖瑾筠正是弱冠之年,天启十年的状元。三年前的放榜日,年轻的新科状元就在眼前的大殿中收到皇帝的亲自借鉴,被授予检察御史一职。三年时光,他一路平步青云,如今为正三品御史大夫,监察着这朝中大小官员事宜。
杨懿行撇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搭了上去:“还是肖御史年纪轻,如今我这一把老骨头怕是快散架了。”
“杨阁老如今正值大好年华,我该向您学习,一同为皇上分忧解难才是。”肖瑾筠面不改色的回答着。
何人有他年华好?杨懿行心中苦笑,他早知对方心思缜密,话语更是夹枪带棍,倒也没有多吃惊。
祈朝如今的皇帝喜好诗文,不理朝政许久,唯有朝中大事方才过问一二。如今这位登基二十年的皇帝正在殿内逗着鹦鹉,等着帝国两位大臣共同商议定夺。
如今正值刚刚开春的时节,气温还未回升。殿外跪着的臣子饱受严寒,祈年殿内却温暖宜人。
肖瑾筠和杨阁老一道对着皇帝站着的位置行礼。
“两位爱卿免礼,案上摆着户部供上的去年的江南地区的账户,两位去看看。”皇帝的声音懒洋洋的,目光未移分毫,手上的动作也未停歇。仿佛他说得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而不是关系万千生民的问题。
“是。”两人应道。
肖瑾筠对江南地区新政推行困难,又遭水灾略有耳闻,他料得今年定会财政紧张。只是再翻看帐薄后,发现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亏空,怕是连杨阁老也难以随意糊弄过去。
果然,身旁的杨懿行脸色白了又白。江南总督是他推荐的人,如今出了事情,他该难辞其咎。
未等肖瑾筠开口,杨懿行先行一步,稳了稳面上的表情,朝着皇帝的方向作揖开口道:“陛下,臣瞧着这账古怪的很。恳请陛下准许臣再查一番。”
“杨阁老怕不是老糊涂了吧,户部会连账都算不清吗?”
皇帝的声线依旧平淡,只是拒绝的态度已经表露出来。肖瑾筠觉得今日的杨懿行糊涂了,一句话就触了皇帝的底线。
皇上是不管,但还是皇上,是至高无上的。怎会让臣子质疑国家机关运行的结果不够正确呢?
“肖卿认为这江南的银子去哪了呢?”
“回皇上,臣不知。”
此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该由他说出口。
江南地区丝织品的出口量连年增长,银子如流水般流入,又则会亏空?
其中经手的官员想必捞了不少油水,只是往年打点着户部的关系。而今年他刚上任,换了一批户部的人,才把这窟窿捅到皇帝面前。
“连肖卿都不知?那该如何是好。”皇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不知就去查明白,你去江南一趟,把事情查明白再回来。”
“臣遵旨。”